他把流鱼带在身边这么多年,为何早没想到这东西可以这样用?偏让萧成简占了这样独一份的事?
况且那个人是谁不好,怎么就偏偏……非得是萧成简。
闵韶眸中微不可查的深暗了些。
他自始至终就对萧成简的成见很大。这个人本身的品性差只是其一,其二便是他觉得萧成简这样的人,根本配不上温玹,更不值得被温玹喜欢。
要说句实话,他觉得温玹……简直是瞎了眼。
假如温玹看上的是任何一个人,哪怕只是个无权无势的庶民,只要品性、德行过关,他不敢说不嫉妒,但至少要比萧成简要强上百倍,至少也能让他觉得一丝丝的心安。
可那个萧成简算什么?从小到大,他教过温玹一件好事了么?他让温玹受过一丝一毫的保护了么?他无论是修为也好,权势也好,甚至是声名也好,他……
他甚至连自己都不如!
他凭什么?
在闵韶心里,萧成简比自己更加配不上温玹,他甚至一直都想过这么一个问题——
假如与温玹共度余生的人,一定是他和萧成简中的任何一个,那温玹……倒不如干脆孤独一人。
独身至死算了。
总归他们中一个自作自受反噬缠身,一个荒.淫无耻浪荡成性。
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嗯……怎么了?”温玹不明所以的答道。
闵韶头疼的揉了揉眉心,缓缓吐出口气,将那几张信纸放下了,“没什么。”
不等温玹再说话,外面突然有宫人进来,禀报说镇宁君求见。
闵韶没多想便允了,不过多时,便见到殿外一个瘦长的身影走进来。
那人一身华贵锦袍,浑身上下贵气逼人,腰间缀着的、头顶戴着的无一不是贵重的金银玉石,只差将“有钱”二字写在脸上。
镇宁君的肤色白到一种极似病恹的程度,巴掌似的脸,下巴尖俏,眼睛狭长,依骨相来看虽然是个美人,却带着几分尖酸刻薄、难以接近的味道,眼尾如勾般薄情的挑起,容貌像极了聊斋绘师笔下妖异可怕的艳鬼。
他如拂动的幽魂般走进来,停在殿前的某一处,规规矩矩的向殿上的男人行了礼,待被允了平身后,才施然站直了那瘦长的身子,将那双幽凉没有温度的眼眸看向一旁的温玹,细细打量。
“嗯?这不是东靖的六殿下么?”他微侧过身来,面容冷俏不见半点恭谦的意思,稍稍施了一礼,道,“久仰殿下大名啦。”
镇宁君本名赫连玉,曾是先君敕封的功臣,亦是虞阳赫赫有名的贵族。他的身份在虞阳极其特殊,当年深蒙圣宠,不仅曾为虞阳的二殿下授教,还在先君星驾西去前被特允佐政。
甚至在闵韶继位前,先君愈渐重病的那段时日里,他曾有几个月都是代君摄政的。
不过镇宁君权势虽大,人也自视甚高,却从未在君权上有过半分越矩。先君眼光犀利,从未有过识人不善,当年在闵韶登位之后,镇宁君便将手中应还的权利统统交予了出去,并且倾心辅佐,一直到现在,他也仍是数不尽的虞阳贵胄中位置最显赫、最忠心的一个。
但传言赫连玉这个人心毒手辣,在修仙界的风评并不大好,一眼看上去,给人的感觉也更是不舒服。温玹尽力不去在意他那如蛇的眼神,只道:“镇宁君不必客气,既然镇宁君与君上有事要谈,那我也不多搅扰,先行告退了。”
温玹正想走,镇宁君幽幽凉凉的嗓音却将他叫住了,“等等。”
那蛇蝎般的眼神依旧在他脸上游走,轻飘飘扫了他一眼,看向殿上的闵韶,懒懒道:“臣今日没有要事要谈,只是来向君上邀约的,六殿下既然也在,那臣倒也不在乎多一个人,正好遂了邦交之谊,一同前去吧。”
温玹略微顿住。
闵韶淡漠道:“邀约?你要向孤邀何约?”
“前阵子,臣有幸得了一只凶兽,乃是异域的奇种,原本想尝试将其驯化后,入军编阵以作退敌,可近来却发现其性情太过凶悍恶劣,难以驯服,故而放弃了这个念头。”
赫连玉声音细锐凉薄,说话时总是沾上些阴寒气,继续道:“不过——这样一只奇珍异兽,就算不能为己所用,拿来观赏逗弄也是不错的。所以臣想邀君上三日后移驾镇宁府一观,届时再邀上向麟君等人,在臣府上办场酒宴,热闹一番。”
“不知君上意下如何?”
闵韶对此倒是并无意见,言简意赅只说了一个字:“可。”
于是赫连玉又侧过头来看向温玹,那狭长的眼睛里寒霜无波,总是有种仿佛什么东西在他眼中都不是活物的错觉,道:“那么六殿下呢?”
“……”
“若六殿下不急着回东靖的话,如此有趣的宴席,可万不该错过。”
温玹向前面的闵韶看了一眼,见他没什么反应,便道:“镇宁君既然愿意邀请,那我自然乐意之至。”
“好。”镇宁君薄唇微卷着笑了笑,却只是勾出一个极其敷衍的弧度,苍恹的脸上不见半点温度,“那,就期待殿下的表现了。”
温玹道:“表现?”
镇宁君脸上的笑立时僵了下。
那双细狭的眸瞥了他一眼,凉飕飕道:“殿下莫不会以为,观兽宴便只是观兽而已吧?”
温玹:“……”
“不放人进去逗逗它,光看那只丑东西在笼子里乱叫,那能得个什么趣儿?”
“……”
温玹神情一时有些复杂。
但镇宁君身骨懒洋洋的,下颚微抬漠视着前方,在君上面前直言不讳的对温玹道:“殿下可别嫌我等不顾安危。在下包括向麟君等人在内,身为人臣,自是得学会讨君上欢心的,即便所处权位再高,那也都是王室恩赐,应当懂得回报不是?”
“何况区区斗兽而已,于我们这些武臣而言,不过是闲暇玩乐打发时间罢了。”镇宁君说着,又瞥向温玹道,“但殿下原本是我虞阳贵客,在下自然是尊重殿下意愿的,若是不想斗兽,那便不斗也罢。”
“只是……世有传闻,都说东靖六殿下天资聪颖,修为卓绝,所以在下也着实想亲眼见识一番。”赫连玉唇角又挑了挑,眸光精细幽然道,“小小意愿,殿下应当不会扫了在下的兴致吧?”
话已至此,镇宁君的意图已经很明显了。
镇宁君连镇两朝,权大势大,虽不至于敢在国君面前放肆,却也不会真的将温玹这样一个没有实权的后生小辈放在眼里。
温玹虽出身大国王室,又是家喻户晓声名响亮的人物,但实际上无论他的天资和师承给他带来了多少虚名,也掩盖不了他其实只是个王室六子,又归国不久毫无威树的事实。
在旁人眼里,他或许只凭着那点威名就能让人对他心生仰畏,乐意恭维奉承,可对于镇宁君这样真正手握实权的上位者而言,他那点本事只是笑话而已。手里握不住兵,掌中拿不下权,再多的褒扬夸赞又有什么意义呢?
根本就不够看的。
所以,也正是因为如此,镇宁君才不会允许让温玹一个毛头小子在这样的场合上独树一帜。
既然连他这样权倾朝野的重臣都得上场讨一讨君王的欢心,那么他区区一个东靖六殿下,又凭什么,有什么资格,坐在他的府邸席边上饮酒观斗,抚掌叫好呢。
这点温玹看得出来,闵韶自然也清楚当中的弯绕。他脸色一沉,正要开口阻止,却听见温玹已是满口轻松淡然的应了下来:
“好啊。”
作者有话要说:我猜你们已经忘了他,所以简单提醒一下……这是个在全篇开头第一名c位出场、但后来连鸽了三十多章、不知道是正派还是反派的非重点人物。
赫连玉:……
第36章 黑甲兽
温玹明白事理,对自己的定义也十分清楚,何况这件事本就该如此,镇宁君虽然态度傲慢,做的却也没错。
但镇宁君走后,闵韶的脸色却有些难看。
他没对此事发表任何意见,直到三日以后,镇宁府邸。
彼时夜幕已临,镇宁君将宴席设在了开阔的庭台上,邀了四位虞阳贵胄。
高台琳琅,朱漆红柱,金白相织的纱幔随风垂荡,窈窕侍人于台角静立,六方桌几围绕着圈出中央大片空荡,最前端置着一方金螭纹宝座。盏盏繁复华灯灿若星斗,将高台映得恍若白昼。
所有人俱已落了座,宴席在杯盏交碰中开始,镇宁府的侍卫将一座巨大铁笼拉了上来,笼底沉闷的摩擦声和铁链碰撞声远远传来,伴随着低隆的兽声,从台外一片夜色黑寂中缓缓推入了高台中央。
那是一只低伏状态下足有半人高的巨兽,体型极其庞大,浑身布满黑褐光滑的硬鳞,獠牙赫然突出,臼齿森然,粗壮的前臂和后腿比人类壮硕数倍,爪尖锐利如森白坚硬的寒刃,口中的涎水透明粘稠不断滴下,一双浅褐的竖瞳充满危险和警觉,朝人发出阵阵低吼。
但它的脖颈上此刻已经被套了一圈沉重的困兽锁,封住了全部灵力,起不到任何威胁。
骤然见到台中盛亮的光芒,兽性直觉的感到威胁,那双竖瞳猛然一怒,喉间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蓦地直立而起砰地撞击笼壁!笼门的铁链被撞得哗啦作响,整个笼身都为之一颤,发出沉闷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