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世,他也的确打算再将那只武魂灵智取回来。但……
“你知道何处有武魂灵智?”闵韶眼眸盯着他。
“……自然不知,我只是觉得,像君上这般修为屈指可数的人,若是能有个武魂灵智在身就更好不过了。只可惜这天下灵智甚少,我连见都不曾见过。”温玹言语间半点破绽没漏。
闵韶又看了他一会儿,转而将长剑化回了虚空,“我的确有这个打算,不过……”
他正要说什么,这时,只见黑沉的天际忽然划过一道如流星般的亮色,飞快的倏然曳来,短促而迅疾,星芒般的光点十分醒目,近乎瞬息便如灵蛇般窜入了六角亭中。
“吧嗒”一声落地,将他的话打断了。
一块半掌大小的亮银色物件掉在了地上,正落在温玹脚边。
不等人做出反应,这块东西便紧接着如一条蹦上岸的鱼,开始不停的原地扑腾起来。
吧嗒、吧嗒、吧嗒……
物件坚硬的质地不停的弹着地面,在空寂的环境中发出惹人心烦的响声,仿佛没人理它它就要自顾自地一直跳,一直跳,跳到有人搭理为止。
见到这件东西,闵韶眸色骤然一变。
流鱼。
这是当年在天隐山刚刚拜入师门的时候,太玄老祖送给他们的第一样东西。
流鱼是太玄老祖亲手所做的,当初分别给了他们一人三枚,一枚为主,另两枚为次,可做紧急时候通信所用,并附有一定的储物空间。
这样法器虽然可以重复使用,但也有一定的局限性。流鱼只认灵力,一旦被一个人的灵力所开启,便不能再为他人所用,而且虽然通信速度极快,但也必须要对方手中拥有一枚被相同灵力开启过的“次”鱼才能使用。
所以相互之间能够使用流鱼的,定然都是与自己关系斐然的人。
当年他们一人只有三枚流鱼,主鱼要自己留着,另外两枚次鱼则要考虑送给身边亲近的人。
当时仅有九岁的温玹笑眯眯的给了他一枚,如此一来,两人之间的流鱼便有了。
闵韶思虑了半晌,将一枚给了弟弟闵琰,另一枚则给了他的师尊太玄老祖。
温玹则是捏着另外一枚,想了又想,对他道:“我觉得……既然你已经给了师尊一枚,那我就不用再给了。”
闵韶道:“为什么?”
“因为想找师尊的时候,我可以用你的那一枚呀。”
温玹奶声奶气的说道。
“反正我们会一直在一起的嘛。”
而后,温玹便将这枚思忖了良久的次鱼,拿去山下,送给了当年的萧成简。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支持。
第15章 清平镇
闵韶看着温玹将那枚流鱼捡起来,神色暗了暗,见他从中拿出两张材质上好的纸来。
其中一张是封普通的信笺,另一张他也认得,是国事中常用来传达任务的契纸,若是接受任务,就要在上面以灵力签契。
那封信无疑是萧成简发来的,温玹潦草的看了一遍,眉间似有似无的皱了皱。
“若是东靖那边有急事,你现在就可以回去。”闵韶缓缓站起身,语气十分寡淡。
“无关东靖,是萧成简自己。”温玹似乎无奈,将那张契纸翻上来,“他说临时有事,要我替他将这份任务做了。”
萧成简在东靖所任的官职算是半个武官,每个月都会被国君安排些活儿干,有时说是有事推脱不开也不知道真的假的,指不定又是因为费时太久,地方偏僻,或是什么乱七八糟的理由干脆犯懒不想干了。
说着,温玹手指捏着契纸的下端,看也没看上面的内容,几乎半点没犹豫的在指尖亮起了微弱交旋的灵流,如同小漩涡般凝聚起来,眨眼间便在上面烙下了一枚灵力印记,将契纸签了。
闵韶看在眼里,负在身后的手略微一缩,面色更添了几分阴郁。
有时候温玹对萧成简的信任是他自己都不曾注意到的。这种信任对于温玹而言,可能只是多年来的竹马之谊,两个狐朋狗友相交,一切推心置腹都显得无比顺其自然。
可对于闵韶来说,这种信任又像是一种依赖,如同一把浓烈滚烫的妒火,点燃了一次又一次,将他心底烧得面目全非。
温玹又何尝不是与他一起长大的。
无论是问道修行也好,柴米油盐也罢,两个人那么多年的朝夕相伴,一点一滴渗透在心里,滋长的不仅仅是他从无知懵懂,到慌乱悸动心颤不止的情爱,更多的还有随之而生的落寞,卑微,失魂,嫉妒……像是生在心底除不尽的杂草,越长越旺盛,越长越荒凉。
尽管这一切的起源并非是因为萧成简。
而是他一朝走错,与温玹彻底背道而驰的那些年。
他本该怨的是他自己,但却无论如何也不能说服自己不去想。
假如当年一直陪着温玹的人不是萧成简,亦或者根本就没有萧成简这个人……
又会如何?
温玹并没察觉到他忽然纠缠起来的心绪,从契纸中抬起头来,“……对了,君上方才要说什么?”
闵韶眸色幽寒深邃,看了他片刻,两片薄唇轻碰:“我说……若是我要你跟我一起去找武魂灵智,你愿意么?”
温玹一愣,半晌才木然的问:“为什么?”
“没有原因,去还是不去?”
“……去。”
“但……”温玹看了看手里的契纸,迟疑了会儿,道,“这份契纸我已经签了,上面的任务是有时限的。不如这样,等过几日我将这个任务完成了,再来虞阳找君上商议武魂灵智的事,如何?”
“我跟你一起去。”
“什么?”温玹眼眸微微睁大。
闵韶抽走了他手里的契纸,举在他面前,指尖点了点,冷声明确道:“这个,我跟你去。”
虞阳国君性情孤冷矜持好面子,简而言之就是要脸,并不想承认自己因为一时的醋海翻腾,将先前在温玹面前保持完好的冷血疏离,全都变成了一个屁。
温玹愣了愣。
虽说找他一起去寻武魂灵智,这点在道理上不是说不通的。存在武魂灵智的地方往往凶险难测,闯入的人数太多容易惊扰到当地的妖灵鬼神,招来不必要的麻烦,所以去的人自然越少越好,但这就得要求对方有足够的修为实力,譬如以温玹的条件,便刚好符合。
可温玹又不傻。
若说先前只凭那些朦胧的猜测和感觉,说他是在自作多情还完全有可能。但眼下他却能确定了——闵韶身为虞阳国君,竟要纡尊降贵的跟他做这种鸡毛蒜皮微不足道,乃至于是自降身价的任务。
如此要再说对他半点情分也无,岂不是在掩耳盗铃?
温玹忍了忍没让自己嘴唇弯起来,面色镇定的答应了。
……
根据契纸上所提到的,东靖国某处偏远镇子上的灵气出现了问题,导致镇上的植被作物生长异常,长盛不衰。而温玹的任务就是负责查清这次状况的原因,并将当地的灵气恢复正常。
一般出现这样的情况,要么是宝物现世或邪物作祟,要么就是有灵兽大妖出现,更或者,就是有人恶意在当地捣乱。
无论哪一种,要解决都不算太麻烦的事。
从虞阳都城到东靖清平镇,温玹和闵韶御剑整整一天一夜,在翌日天亮时抵达。
由于闵韶眉心的印记太显眼,容易被人认出来,便提前遮上了特殊的药脂,简单换了常服,与温玹散步似的在镇上观察了一番。
清平镇依山傍水而建,与王城相隔甚远,虽然算不上富庶,但百姓也都能自给自足。
两人大致转了一圈,从田垄间又绕回了街上,温玹手里的验灵石始终显示着镇上的灵气异样,却从没产生过特殊的强烈反应,一时也分辨不出根源在哪儿,最后还是决定先找当地百姓问一问情况。
清早外出的人已经很多了,百姓们来来往往,赶集的赶集,忙工的忙工,路边也不乏支着小摊卖早食的。
道旁的包子铺笼屉一开,蒸腾的浓雾缭绕逸散,喷香的蒸包味随之飘出,铺子老板隔着眼前的云山雾罩,手里晃悠着粗制芭蕉扇,敞着嗓门嘹亮的吆喝——
“包子咯——猪肉梅干素三鲜咯——”
对街卖炊饼的小摊也跟着喊:“炊饼炊饼,三文一个——酱肉馅的炊饼——”
“李记凉面,红油打卤样样全——便宜又大碗喽!”
就连旁边支棱着破木桌,摆摊算命的神棍都跟着凑热闹,坐在木凳上往身后掉渣的土灰墙上一靠,拖着悠懒的腔调没睡醒似的吆喝——
“前看昔去少年游,金印紫绶懒轻裘。无关君断吉凶事,不信卦盘统千秋。后观去日无可追,败送酩酊终成水。无非大梦浮沉客,只问苍生求不求?”
故弄玄虚的念完一首诗,那人懒洋洋的掀起眼皮来,正对上温玹的视线,唇边立马随性的扯出抹笑,“哟,那边那位公子,要不要来占一卦啊?卜问前程,消灾解难,价格公道,童叟无欺。”
不等温玹说话,闵韶冷漠料峭的眸子看也未看那人一眼,与温玹说了句什么,两人朝另一个方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