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行驶过坑洼不平的石道,车轱辘碾过路面上的碎石块,颠簸作响,整个车身都摇摇晃晃的。
“可我没这打算。”温玹道。
“为何?”温衡也有和萧成简相同的疑问。
“我从来没这么想做过国君,况且,那个位置也不是非我不可。”温玹看了眼温衡。
“……在此之前,我本以为你会毫不犹豫的答应。”温衡道,“毕竟以你的天资与才智,应该不会甘居人下。”
温玹很诚恳的答道:“二哥想多了。”
若他不甘居于人下,又何必这么淡名远利的为温向景忙活这么多年。
他想了想,又道:“我觉得,既然是谁策划的逼宫,谁便该去坐那个位置,如此才顺理成章。”
温衡:“……”
如此谦让,知道的是在让王位,不知道还以为是在让梨。
“不过,现在也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温玹看向了一旁。
马车内宽敞,正好容下温向景躺在另一侧,为了方便挟持,温玹已经直接将他弄晕了。
问道:“你们可有计划,接下来该怎么办?”
温衡道:“放心,只要有温向景在手里,接下来的事我自有办法。”
“那就好。”温玹顿了顿,又道,“但还有件事……我在被绑来之前,温向景原本不应该约好了和虞阳谈判吗?虞阳那边为何直到现在都迟迟没有动静?”
萧成简略微沉吟了下,道:“这我倒是有所耳闻。听说虞阳的队伍在途中遇上了山崩,你就是在那个时候被绑来的,之后闵应寒好像遇见了什么人,直接抛下队伍,追到浮荒之巅去了。”
“哪里?!”温玹心口骤然一紧。
“浮荒之巅。”萧成简重复了一遍,又思忖着补充道,“听说今日还是各宗集聚的日子,也不知他干什么去了。”
“停车!”
温玹蓦地意识到不对劲,朝车外喊了声,起身掀开车帘便要跳下去,被萧成简一把拽住了。
“诶!干什么去?”
萧成简企图把他揪回来,温玹却极其灵活地躲开了,转眼便跳到了车下,转过身朝他们喊道:“有急事,东靖这边你们先去,我不久便回来。”
说罢也不顾萧成简怎么喊他,直接便走了。
……
锁灵塔内。
闵韶循着那声音,一直沿着狭窄的石道走到深处,一转角,视野徒然开阔。
眼前的石室极其通彻敞阔,一眼看不到边际,壁上只有几盏烛火隐映出光亮,全靠地面上的阵光散发出光芒,将整间石室映得极亮,同时,却又可见几分黑气。
那阵符仿佛是被刻上去的,幽幽亮亮,散发着诡异又熟悉的光芒。
在石室的中央,遥遥托起一座四方玉砌的高台,层层玉阶之上,悬着一个巨大的铜鼎,当中猩红滚沸,不断有火星溅出来,接连落在玉台上,发出刺啦灼烧的声响。
在巨阵的边缘,有一圈刻意扩充出来的小阵,阵光盈盈,围绕着阵法散布,源源不断的汲取着灵力。
在每个阵法中央,皆躺着一个人。
闵韶这才知道,浮荒之巅中那些失踪的人都到了何处。
难以想象,这样一个望不见边际的庞然巨阵,要耗费多少心血和灵力才能造出来。
在铜鼎之下,有个人身着幽暗的衣袍,被猩红色映得有些诡谲,面上一张银黑色面具,微仰着头,注视着沸腾的铜鼎。
闵韶神色沉冷得如结了霜,握紧剑柄,缓缓走近几步。
那人却好似无意理会,只是仰着头,自顾自地那样看着。
闵韶走到阵法的边缘,停住了脚步。
他看见那些被困在阵中的人已经一个个的失去了意识,分明睁着双眼,却空洞无神,身体的灵力正被逐渐的汲取吸干,融入阵法之中。
那阵底下有几近透明的细线连在他们体内。
和当初李如期中招的阵法很像,但效用是恰好相反的。
“他们不会死。”
那人侧对着闵韶,并未看过来,淡淡地开了口。
他嗓音清朗,却有种令闵韶悚然的熟悉感。
“我的试验已经成功了……”
他道:“他们,都还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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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 师尊
那声音实在太耳熟了。
闵韶甚至蓦地眼瞳发颤,难以置信。
那人却不紧不慢,毫无察觉似的,嗓音低缓地继续开口:“这么多年来,我苦心孤诣,不惜耗费寿元,颠倒轮回,终于得以走到这一天。”
“等过了今日……”他缓缓转过身来,纤长苍白的手指将覆在脸上的面具摘下,彻底露出那双偏执冷酷的眼眸,“世人,将奉我为神。”
面具彻底摘下的那一刻,闵韶看见他隐藏在背后的那张脸,心头猛颤,只觉得脚底瞬间麻木了,喉结攒动着,眼睁睁盯着那张脸。
他嗓音近乎低哑了,微颤的发出一句质疑:
“师尊……?”
立在高台之上的男人,幽袍叠荡,长身而立,容颜已经凝驻了百余年。
清俊的面容中,仍可见不相违和的洒脱与执傲,分明是张熟悉的脸,眼眸里却有着陌生至极的阴冷与偏执,面色苍白,犹如蛰伏着一只毒蝎。
熔火幽映下,他泛白的唇咧了咧,像极了疯魔至病入膏肓的人。
——正是消失已久的太玄老祖。
“果不其然,寒儿,你终究还是嫩了。”他看着闵韶,不知为何,连声音都已经虚弱至极,却仍是幽幽地笑。
轻叹道:“即便往复两世,你也到底没能摆脱我给你的宿命……”
地上那些人的呼吸犹在,但肤质却隐约黑化,犹如从肌肤底下渗透上来的一般。
闵韶能感知到,那阵法与之前血窟洞中的极其相似,是种从未见过的邪阵,若是不出意外,必定与魔道有关,那些黑色便是正在由灵气变异的魔气。
他看着眼前庞大的阵法,震愕过后,竟蓦地生出股颓然来。
他怎么也没想到……在背后谋划一切的人,竟然会是他的师尊。
太玄老祖名扬天下,当年修真界动荡之时,因曾与魔道一战彻底名镇四方,又凭借着独创的无情道,将修为臻至化境。世人将他奉为修真界第一人,不仅是因为他的天资与修为,更是因为他的品性与才情。
世人仰慕他,钦羡他,对他的传闻不仅是关于他触类旁通、无所不晓的才智,更有一朝功名远扬,半生洒脱豪情的气魄。
相比起那些同样名震四海的高门宗师、簪缨贵胄,太玄老祖的名声在旁人心里似乎总要高洁那么一些。他不问权势利禄,偏居山水一隅,自那一场大战之后,便彻底隐居于世,踪迹难寻,多少贵胄豪杰捧着金银宝器都难求一见。
这世上仙风道骨是他,风光霁月是他,心傲不羁亦是他。
而相比起那些不曾相识的人,闵韶对他还要多上几分亲近。
那一年太玄老祖向四海传音,称要于天隐山开辟山门,招收贤徒于座下,为他养老送终。前来拜师的人乌泱泱在山下拥了一大群,从山门到山脚,日出到日暮,昼夜不歇的拥堵,最后却只被挑走了两个。
对于闵韶来说,他对师尊的敬慕不亚于任何人。
师尊对他有知遇之恩,授道之恩,更有救命之恩,甚至还在他缺乏关爱的童年里给了他亲情,是他一辈子也偿还不完的。
在这一点上有同样想法的甚至不止是他。
还有温玹。
温玹儿时过得比他要凄苦,闵韶那时好歹有个嫡长子之名,锦衣玉食,吃穿不愁,除了数月见不到母妃一次,父君又极其偏执严苛以外,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好的。
但温玹小时候过得很悲惨,所以闵韶十分清楚师尊在他心里占据了多么重要的位置。
那时的师尊在他们眼中仁慈、宽善,甚至有长辈对待孩子的溺爱。
所以假若有朝一日,温玹发了真相,知道连他的师尊都是假的……
闵韶很难想象温玹心里该有多疼。
“为什么……”闵韶抬起眸,纠杂深涌地看向那个人。
沉声道:“到底为什么这么做?”
太玄老祖似是笑了下,像极了以往慈爱纵容的模样,面容依旧清逸俊朗,却在如今的境况下偏多了几分邪佞。
“我不是说过了吗?傻孩子……我所做的一切,皆是为了救世。”
“如今大局已定,只要再加上我们两个,世人皆可活命。”
“……”
他眼眸微瞥,轻轻看向那铜鼎。
“你可知道,这里面炼的是什么?”
“是魔灵。”他自问自答道。
“我寻了几个不错的魂魄来炼成主魔,以其为牢,蕴育出的魔气无穷无尽,一旦铜鼎破碎,世人皆会成魔,自此以后,将永世长活。”
太玄老祖看向地上的那些人,眸中闪着执拗的光。
“这些人,便是最好的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