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贴着地面吹过广袤的平原,魔域中的草叶随风摇曳,在平原上形成了一道巨大的草的波浪。连浑浊的阴阳河面都被吹得掀起了一些暗色波澜。
一朵昏黄浪花飞溅到岸边,竟隐约形成了一个人形轮廓。看样子,是个年轻男子。
他缓步走到居无忧身边。
一时间绵延无尽的暗色花海都有些沸腾,鬼脸花们纷纷激动地看向那名从河中走出的男子,朝他投以求救的目光。
阴阳河看着地上散落的鬼脸花花瓣,兀自地叹了一口气,道:“你这样做是没用的。你如果想要见到他的话,何不自己去找他呢?”
居无忧乌黑的眼眸似有意动的亮光闪过,但他开口之后,却是道:“我答应了他,要等他修为提升到元婴期,才能去见他。我不能违反约定。”
紧接着居无忧又问:“你觉得他什么时候能成为元婴期修士呢?”他喃喃自语道:“我要不要去帮帮他?”
但还未等阴阳河回答,某个方向忽然爆发出炫目的光芒,一道高大的光柱凭空出现在空气中,高耸入云。
光柱仅仅存在了一个呼吸。
待居无忧再仔细看过去时,那个方向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
但这样已经够了。
他稍稍感知了一下天地间的灵气波动,心下了然。
“合体期,五十年。”
居无忧嘴唇翕动,留下这样一句意味不明的话,而后便化为一道虚无的身影,直接消失在了原地。
……
陆孤寒的手掌贴在大门上,凛冽的寒气从掌心喷涌而出,瞬时间,小木屋表面结了一层又一层的厚实冰霜,并且还在继续凝结。
很快,本来单薄的木墙竟然变得比城墙还要厚。
积雪不断堆积,小木屋的占地面积不断扩大。
凌衍不过稍稍眨了眨眼,眼前略显简陋的小木屋竟变成了一座冰雪堆砌而成的巨大宫殿。冰为砖,雪为瓦,头顶照耀下来的天光,为这座冰雪宫殿覆盖上了琉璃一般的晶莹色泽。
陆孤寒扭头,朝冰雕里的凌衍笑了笑,抱着他走进了这冰雪构成的纯白世界。
凌衍内心评价:还挺好看。
宫殿内装饰简单,晶莹的冰带像绸缎一样垂落在四角,仿佛凡人成亲时挂在大堂四角中的顺滑绸带。只不过,冰带是半透明的荧蓝,而成亲时绸带是殷红色的。
陆孤寒将冻成冰雕的凌衍放在大殿中央,然后从储物空间中摸出两根长长的红色蜡烛。他往前走了几步,想要把蜡烛摆到合适的位置。
黄豆大小的火苗在蜡烛顶部燃烧,微红的烛泪顺着蜡烛外壁蜿蜒而下。
看着陆孤寒的清瘦背影,凌衍手指微动,在他体表的冰层上随意地戳了戳,下一秒,冰雕四分五裂。凌衍恢复自由。
凌衍:……
他刚才真的只是随便一戳。
凌衍右手指尖搭在左手手腕上,感受了一下身体内澎湃而充裕的灵气,心下对自己的修为有了一个大概的估计。
他已经将奇石内的力量全部吸收完毕。传言中说,阵中奇石可使人白日飞升,凌衍曾以为这是过分夸大。如今看来,奇石倒真的蕴含着强大的力量。
凌衍刚才从隔绝法阵里出来时,他还是金丹期,但随着时间的渐渐流逝,奇石的力量一点点被凌衍的丹田自动消化,他的修为境界处在不断上涨中,而且上涨的速度变得越来越快。
目前,奇石的力量已经完全被凌衍的丹田消化,他的修为已然达到了合体期。
此方修真界的修炼体系从低到高依次是:炼气期—筑基期—金丹期—元婴期—合体期—大乘期——渡劫期。渡劫期圆满即可飞升成仙。
凌衍不由得感慨:秘境不愧是修士变强致富的好地方。
陆孤寒背对着凌衍,站在一张书桌旁,正低着头,手腕微动,不知在写什么。月白色衣袍外的浅色轻纱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
他察觉了身后的动静,停下笔,背脊挺直,就好似一棵松柏。
“我们谈谈吧。”凌衍叹气道,“没有什么事情是不能通过沟通解决的。世上无难事,只要肯沟通。要知道,有些人间悲剧的发生就是因为缺乏沟通或者说沟通不及时。”
“……”
“你应该知道我没有做过什么对不起你的事。”凌衍的手指轻轻拂过衣袖,抚去上面的些许冰渣子。
陆孤寒继续沉默。
“所以,心里有什么烦恼或者不开心的地方,都可以说出来嘛。我们沟通沟通。”凌衍走到陆孤寒身边,将手搭在他肩上,循循善诱地说道,灿若星辰的黑沉眼眸里仿佛盛了一壶琥珀的光。
“呐,你要知道的,我也是第一次当别人的恩人,难免有做得不妥当的地方。你说出来,我可以改。”
陆孤寒手上的狼毫笔歪倒在洁白的宣纸上,浓黑的墨色晕染开来,污浊了周围行云流水的遒劲字体。
凌衍低头,一眼就瞧见宣纸上大大的黑字——“婚契”,心中微微一囧。
“咳咳!”他干咳两声,用旁边拿了一只狼毫笔,在砚台里蘸了蘸墨,提笔在“婚契”二字表面画了长长的一横。
陆孤寒睫毛轻颤,握笔的手有那么一瞬间的颤抖。
“我们不签这个,我们签这个。”凌衍又取出一张纸,在最上头书写道:金兰契。
“好兄弟就应该拜把子,义结金兰。”他补充道。
这话不知哪里刺激到了陆孤寒。他松开手里的狼毫笔,带墨的狼毫笔在桌上咕噜噜滚了一大圈,掉到地上,留下一桌的狼藉。
凌衍的手腕被他捏住,隔着很近的距离,凌衍依稀可以看到陆孤寒黑沉眼睛中微弱的火苗。
桌上的笔墨纸砚等一系列东西都被衣袖的劲风扫开,噼里啪啦掉了一地。
陆孤寒钳着凌衍的两只手腕,猛地将他整个人压在书案上,嘴唇紧闭,眼睛恶狠狠地逼视着他,眼中似有狂风暴雨在酝酿。
很难想象,陆孤寒看起来清瘦的身躯中,竟藏着钢铁一般的巨大力气。
陆孤寒身后两只红色的喜烛仍在自顾自地燃烧着,橘黄的光芒一下又一下地跳动着,但这些光全部被陆孤寒的身体给挡住了。凌衍完全处在阴影的覆盖下,他的上方是陆孤寒。
凌衍:……腰!我的腰……要断了……
刚才凌衍是站在桌边的,现在他被强硬地摁在书案上,整个人几乎从前往后弯成了90度。这是一个极度考验身体柔韧性的姿势。
如果要问凌衍现在什么感受的话,那么他十有□□会回答:谢邀,请帮我在骨科提前挂个号,我等会儿要去看腰椎。
陆孤寒的发丝垂落下来,落在凌衍的脖颈间,有些还顺着领口的缝隙,触碰到了他的锁骨,勾起丝丝的痒意。
“恩人,我喜欢你。”陆孤寒道,“从你救我那一刻,我就喜欢上你了。我喜欢你对我笑,对我好,喜欢你握着我的手教我如何正确地挥剑,喜欢你和我一起待在小小的木屋中。屋里只有你和我两个人。
你答应过我,说要带我走,永远不离开。可是,当我拼死战胜守护灵兽后,你却不在大殿内。你不属于这里,我一直都是知道的;你会离开这里,我也是知道的。但当你在最后关头离我而去时,我真的不知道该去哪里找你。
你一旦走了,就是永远地走了。”
陆孤寒眼里仍旧是阴沉沉一片,却意外地透出些许潮湿的痕迹,像积聚在水上的阴云,风一吹就会雨落。
“我是个贪心的人,平白无故得了一点好,便会想要一直占据那份好,把那个待我好的人永远留我身边。”
陆孤寒俯下/身,菱角般的薄唇微微开启,露出里面排列整齐的洁白牙齿……
“唔——!”凌衍发出吃痛的闷哼。
陆孤寒的牙齿叼着凌衍脖子附近的一处软肉,细细研磨着。他咬得虽不重,却咬得很紧,仿佛将心中所有的负面情绪都发泄在这一咬中。
“他不肯留没关系,我就跟他走……但他要是敢一个人走,我就把他抓回来!咬死他!”在凌衍看不见的地方,陆孤寒的眼睛里泛起水雾。
他发泄似地咬了咬凌衍脖子上的这处地方,觉得咬够了,就又换一个地方,继续咬。
凌衍的眉头微蹙。他不适地别过头,但这就将整个脖子更加彻底暴露在陆孤寒眼前,反而方便了他的动作。
“艹!”凌衍爆了一句粗口。
他觉得自己必须得说点什么,否则再过一会儿,他这脖子就不能要了。
“你他娘的发个毛线疯!我根本就没想一个人走好不好!”
怎料被陆孤寒回以一句冷哼:“呵!”
仅仅一字,道尽嘲讽之意。
“你是骗子,骗子的话不能信。”陆孤寒一字一句道。
“……”凌衍心里那叫一个气啊!MD!这都是什么破事啊!还骗子!骗个毛线球!
他直接从储物空间里唤出一颗真话石,攥在右手手心里。
真话石具有检验说话者是否说谎的能力。说话者说谎时,真话石发红光;说话者说真话时,真话石发白光。
凌衍攥着真话石,直接就开始为自己证明清白。“我今天上午离开大殿是为了办点事,办完事后就会马上回去。自始至终,我都没有想过食言而肥。只要条件允许,我能够带你走,就一定带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