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衍低头又仔细地瞧了瞧手中的纸张,手指摩挲着略显它粗糙的表面,上面的墨字随着他的动作时而扭曲时而伸展。客观评价,居无忧写的字很漂亮,与凡间有名的书法家相比也不逞多让。
凌衍笑笑,拇指与中指摩擦,葱白的指尖燃起黄豆大小的火苗,他手腕轻轻一甩,火苗飞到纸张上……很快地,居无忧所留的便条化作了凌衍脚边的一小撮灰烬。
做完这一切后,凌衍动作熟练地拉开凳子坐下,拿起筷子就要桌上的菜肴夹去。现在这个时间点,他肚子的确有些饿了。然而,筷子伸到半途时,凌衍的手却顿住了。
他忽然反应过来:既然居无忧不在,那么他为什么还要乖乖吃晚饭,待在这处处散发着阴冷气息的巢穴里呢?居无忧自己都在纸上说了,有事耽搁了他。
自己完全可以趁着这段时间,探查地形,寻找出去的方法,说不准直接就逃出去了呢!
至于居无忧最后会不会生气,甚至一怒之下对他做出什么不利的事情……凌衍眼神微动,根据这几天居无忧的表现来看,对方只是想关着他,并不想伤害他,在某些时候,还特别纵着他,就比如,眼前这一顿美味而丰盛的晚饭。
想通这一点,凌衍不再犹豫,骤然起身。身后的木椅受他动作推挤,后退了些许距离,椅子腿在粗糙的岩石地面上划拉出刺骨的声响。凌衍迈步朝巢穴外走去,雪青衣诀在半空中划出锋利的新月形弧度。
有了神灵的祝福,他一下子升到了金丹期,比刚抓回来时强大得不是一星半点。或许这一次能够直接突破结界,逃出魔域。
淡青色的磷火在墙壁两侧幽幽燃烧,散发诡异的光芒。站在巢穴入口,凌衍稍作停顿,回头看了看身后满桌丰盛的菜肴,自我催眠道:“这是‘温水煮青蛙’,我要冷静,不能受蛊惑。不能!”
然而,说着说着,凌衍又想起了被抓回的第二天清晨居无忧亲手给他做的那碗热气腾腾的馄饨。为了做好那碗馄饨,居无忧煞费苦心。也就是从那碗馄饨开始,居无忧的厨艺有了质的突变。
如果居无忧是一名普通的无一剑宗弟子的话,就凭这精湛的厨艺,凌衍绝对十二万分地乐意和对方交好,并频繁来往。
……
不再多想,凌衍眼眸中浮现坚定,迈步登上了最后一阶楼梯,踏出了居无忧的巢穴。他的头顶是魔域独有的灰白两色交错的古怪天空。夜风清凉,轻轻拂过凌衍的发梢。
他想随意在巢穴周围溜达了一圈,并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地方。正当他要换一个地方转悠时,忽见天边大火燃起。赤红色的火焰夹杂着滚滚热浪灼烧着结界,隐约间,凌衍看见魔域灰白交错的天空有那么一瞬间的扭曲,像极了冰晶遇火的融化。
但是火焰只燃烧了一会儿就熄灭了,仿佛力有不逮。
凌衍心头一惊:卧槽,终于有人来救我了!
虽然凌衍坚信方白羽和宗门不会把他给忘了,但最近这几天,居无忧就跟个没事人一样,这让凌衍心中很没有底。目前陡然见到可能是来救他的大火,凌衍心中那叫一个激动。而且看情况,居无忧的的确确被牵制住了。
凌衍唤出随身佩剑,剑光亮如霜雪,他身法如电,往火焰出现的方向疾行而去。
顺便,他还叫系统在耳边放了首令人热血沸腾的高昂歌曲。“Music!起!”
第25章 第二十五份喜欢
魔域灰白相间的诡异天幕下,一灰一白两道身影隔着远远的距离漠然对立。灰的身影自然是居无忧,他本就苍白的脸色在魔域夜晚幽幽的光亮照耀下更显阴森恐怖。此刻,他睁着一双无神的黑沉眼眸,死死地盯着眼前的那人,眼中是毫不掩饰的幽冷寒芒。
居无忧周身乌黑的魔气仿佛凝结成实质,在他身后形成了一个高速旋转的漆黑旋涡,旋涡中央是连光都照不进去的暗无天日的黑。四周的风甚至为此而停滞。
“不许!”居无忧开口道,声音仿佛在磨刀石下磨过,既刺耳又阴森。“没有人能够从我身边抢走他!”
“呵!”俟无明脸上依旧是那亘古不变的清隽笑意,他一袭白袍如雪,无风自动,端的是一派光风霁月的道修气度,但他衣诀翻飞间,竟然隐隐与魔域天空中的白色地带相呼应。
仔细观察会发现,他身后似乎有无数半透明的人影在面目狰狞地咆哮,像极了恐怖故事中被恶鬼缠身的青年。
居无忧一抬手,灰袍荡出一道看不见的波纹,笼罩四野。刹那间,每一寸土地下都传来了愤怒的吼叫声,土壤颤动,一只又一只干枯腐朽的手从下面伸出,紧接着以手为支撑,整个腐烂的身子都爬了出来。是所谓万尸出棺。
数万具死去的尸体咆哮着朝俟无明扑了过去。
俟无明冷笑一声,身后难以计数的半透明人影上下涌动,仿佛一个闹哄哄的蜜蜂巢穴。俟无明一个意动,半透明人影化作铺天盖日的阴森鬼影,张牙舞爪地扑入一拥而上的走尸群中。
天空中灰白两色不断纠缠交融,一会儿灰色盖过白色,一会儿白色吞没灰色。平白无故地,魔域中生起了一阵强劲的邪风,时而往东时而往西,左右徘徊。大风呼啸着刮过平原,仿若锋利的刀片,草叶被摧残得一塌糊涂。
凌衍躲在距离战场还有段距离的高山上,眼露惊叹地望着前方万千尸体与鬼魂缠斗的大场面,一块巨大的岩石遮挡了他的身影,防止他被那两人发现。他不敢靠得太近,被俟无明发现没什么,毕竟对方肯定是来救他的。但若是被居无忧发现了,那麻烦可就大了,虽然就目前情况看,居无忧分身乏术。
凌衍掂量了一下手中佩剑的斤两,心中颇有些犹豫不决。现在摆在他面前的有三个备选项。
选项一,举着剑,冲入战场,和俟无明里应外合。但他一个人,大概率打不过居无忧以及他掌控下的尸群,说不定中途就被敲晕,绑起来送回巢穴。
选项二,躲在这里,等着俟无明打败居无忧,然后直接将他带出魔域。但……凌衍从岩石后飞快地探出头,瞧了一眼前方战场的总体情况,只觉得两人势均力敌,一时间难以分胜负。更何况,这里是魔域,是居无忧的主场,怎么说,俟无明也不占优势。
万一最后居无忧赢了呢?凌衍心想,那么自己还躲着这里岂不是很尴尬?
选项三,从战场边缘偷偷绕过去,溜到俟无明那边。然后……自己就几乎等于获救了。
平心而论,选项一过于鲁莽冲动,选项二过于消极懈怠,选项三是最稳妥的选择。理所当然地,凌衍选择了第三个选项。
他将灵力灌注到双目里,好让自己看得更远更清晰,认真地观察起俟无明和居无忧之间鬼魂和走尸分布的疏密状态,发现是西密东疏,于是便提着长剑,打算从东面偷偷潜行过去。
确定好突破方向后,凌衍心中还是有些惴惴不安。他头颅微转,扭头望向他来时的方向,那里也是居无忧巢穴的方向。
辽阔深远的灰白天幕下,一个长着萋萋荒草的土包在平原上孤独地伫立着,淡青色的光芒从巢穴中透出,像是点缀,又像是无声的挽留。
凌衍星辰般的眼眸中露出些许茫然,鸦羽般的碎发在他额前飘动,若有若无地拂过前额,带来丝丝的痒意。他头一次发觉这一场突如其来的囚禁从头到尾都荒唐得像是一场儿戏。
最开始是,自己看到系统指示灯亮起,就不管不顾地和半夜相遇的居无忧搭讪,还问出了对方的心愿。现在想想,半夜独自一人回宿舍时,遇到一个像居无忧这样面色青白僵硬的人,怎么想都很诡异啊!怎么想都应该快步走开啊!
为什么自己当初要想不开去和人搭讪呢!凌衍只想锤爆自己的狗头。
在魔域的这段日子里,凌衍过得也是无比轻松惬意,反观居无忧供他住、供他吃、供他喝,还全天候跟随,不用叫都随时到,一声不吭,从不多言,活像个操心操肺又性格温吞的老妈子。
按照常理,应该是被俘虏者卑微匍匐、努力自救,而俘虏人者高高在上、笑意盈盈。然而,就目前来看,凌衍和居无忧之间的身份是对应的,角色却是对调的。
“唉——!”想到这里,凌衍忽地长长地叹了口气,对着系统自我感慨道:“我突然感觉我就像是个只撩妹而不负责的渣男耶。”
系统:“……哦。”
“那你现在是感到良心不安,打算对被你渣过的人负责了吗?”系统用无机质的机械音如是乎问道。
凌衍回答得很干脆利索,这几乎是他大脑中的第一反应。“当然不!”凌衍反驳道,“你见过哪个渣男负过责吗?会负责的就不叫渣男了。渣男就是要浪得飞起呀!”
潜台词就是,“我”是渣男,“我”不会负责的。
“……”系统沉默了一瞬,再开口时仍旧是声调平稳的机械音,但凌衍却无端从中听出了一丝冷意。
“呵!渣男!”系统一字一句道。
凌衍:“……”
和系统短暂地调侃一番后,凌衍心中那些莫名其妙的纠结情绪减轻了不少,他再次探头,观察战场情况,准备寻找一个合适的突破时机和地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