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神君,”乾元叫住他,沉默半晌,试探地问道:“你最近有没有认识什么人?”
“什么人?”摇光不明所以。
乾元摆摆手:“没什么,你去玩吧。”
摇光疑惑地看了看他,本想问什么,可到底还是念着和楚辞的约定,眨眼消失在原地。
金乌栖息在神树上,看起来像是吃饱喝足,闭目休息了。
可这样依然不能让乾元安心,他回到天池,池底刻着一个隐藏的阵法,摇光是金乌,金乌从不沾水,阵法刻在天池里,倒也不怕他发现。
天池水涌进阵法,发出微弱的光芒,他踏进阵法,光芒一闪而逝,再下一刻,他出现在极天外。
这竟然是天界和极天的传送阵。
乾元走到囚牢前,太阳神火依旧霸道无双,扑面而来的火焰气息似乎能燎着他的胡子。
想到之前被摇光烧了好几次胡子的经历,他又往后退了几步。
他取出符纸,以神力引出蕴藏其中的太阳神力,炼化成诛魔的法印,太阳神力由赤纯的灿金慢慢转为乌黑的雾气,他手一推,黑雾尽数附着在囚笼上,本就暗无天日的囚牢更加黑暗。
没多久,他听到囚牢里传来那魔物痛苦的低呼声。
乾元眉一挑,那魔物是极能忍痛的,现在会忍不住,也是他魔气消耗的证明。
“妖魔,”他叹息道:“你还有几天能活呢。当初你若是肯听我的建议,放下恶念,你也不会落到如今的下场。”
“……乾元,”楚辞手指深深抓进地里,露出来的皮肤苍白到病态,黛色的筋络突起,疼痛过度,他声音也是断断续续的,轻而哑:“你是在跟我示威吗?……别急,我总有一天……会要你的命。”
乾元怒道:“执迷不悟。”
他不再管这妖魔的死活,转身离去。
本体受创,分魂也好不到哪去,他本来在看摇光和几个孩童学着编织花环,突然倒在地上,吓得摇光魂飞魄散,扔下手里的花奔过去,把他抱进怀里,焦灼地问:“阿辞,你怎么了?”
楚辞发泄地咬住他的肩膀,摇光眉也不皱一下,直接把他抱起来,大步往外走:“你是不是又头疼了?我带你回去,很快就到了,你要是疼得忍不住,就来咬我,我不怕疼的。”
“别……”楚辞挠了挠他的衣襟,轻声回道:“是瓷偶不好用了,我不想回去……摇光,你去帮我买一个新的吧。”
摇光停下脚步,定定地看着他,仿佛在思考这句话的真实性。
楚辞摸了摸他的脸:“去吧,乖。”
摇光生硬地说道:“那我抱你一起去。”
小神君感觉到他的隐瞒,不开心了。
楚辞笑起来:“我才不要去,你把我放下来,我在这里等你。”
摇光固执地站了半晌,到底还是拗不过他,气呼呼地把一旁的石头削了平整,轻轻把他放到石头上:“我很快就回来,你等等我。”
“嗯。”
摇光一走,楚辞转过身,用宽大的衣袖掩住唇,吐出一口黑色的血。
血落到草丛,春日茂盛的野草刹那间枯萎,他艰难地喘息一声,抬手又将草丛恢复原状。
野草差不多恢复,摇光也赶了回来,小神君用出神力,还真是快去快回。
阴影落到他身上,他慢慢抬起头,弯起眼睛:“你回来了。”
摇光蹲下身,握住他的手,额头抵住他的膝盖:“阿辞。”
“嗯?”
“我刚刚,心好慌。”摇光把他冰冷的手攥在掌心,语无伦次地说:“心跳得好快,又好疼,好像你受了伤,我却什么也做不了一样……你还在头疼对不对……我没办法救你是吗?……阿辞,我好没用。”
楚辞垂下眼睫,看了他半晌,叹了一声,温柔又无奈地哄道:“小神君,不要哭了,你最厉害了,好不好?”
摇光闷声回道:“……我没有买瓷偶。”
“我不怪你。”
“我还想送你花。”
“好。”
“想送你星星和月亮,想给你捉萤火虫。”
“好。”
“我想把好看的东西都送给你,”摇光眷恋地蹭了蹭他:“所以你不能离开我。”
“……好。”
摇光冷静下来,起身,去拿快要编织好的花环和和散落在地的花,而后回来,就地坐在他面前,认认真真地继续花环大业。
但他看哪种花都觉得喜欢,五颜六色的春花堆叠在一起很好看,编成花环,看起来就显得太过凌乱。
他盯着乱七八糟的花环,皱眉,陷入沉思。
“我不喜欢黄花。”楚辞给出了修改意见。
摇光把黄花拿出去。
“梨花也不要。”白色的,好晦气。
摇光把梨花剔出去。
挑挑捡捡,原本繁多到眼花缭乱的花环上只剩下了一种浅蓝的小花。
他把花环戴在楚辞头上,看了他一眼,珍惜地把他抱进怀里:“阿辞真好看。”
不想让别人看见他,所以要藏好。
楚辞很怀疑,顶着个幼稚兮兮的花环,到底能好看到哪里去。
不过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回抱住摇光:“你真可爱。”
春去秋来,时间一晃而过,摇光也和楚辞一起看过了人间山川风景。
夏天最热的时候,楚辞不想动,整天待在深山密林里,在浓重的树荫下设了张吊床,他在床里休息,摇光就化成一只小鸡崽,躺在他肩上。
金乌变得再小也是金乌,无双的气息足以吓得方圆百里没有一只蚂蚁,楚辞在千山鸟飞绝的气氛里睡完一觉,睁开眼,小黄鸡已经从他肩上滚落到腹部,毛茸茸的一团,倒是驱散了山林里的寒冷。
他拎起睡得人事不省的鸟崽,转了一圈,若有所思地扒开小鸟软乎乎的绒毛。
“啾!”摇光一下子惊醒了,挣扎着从他手里跳出来,恼羞成怒地叫了一连串:“啾啾啾啾啾啾!”
“别走啊,”楚辞把他抓回来:“跑什么,让我看看。”
摇光变成人,压住他不安分的手,脸红得发烫:“非、非礼勿视你知不知道。”
“怎么,你害羞啊。”楚辞轻松挣开他的束缚,环住他的脖颈,不怀好意地笑起来:“睡都睡过了,你还有什么好害羞的?”
摇光捏住他的腰,身体力行地证明了,睡过不影响脸红,脸红也不影响再睡许多次。
冬天,楚辞靠在窗边,支着下巴,懒洋洋地看着从来没见过雪的摇光在雪地里撒欢,整只鸟在地上滚来滚去,印出一个又一个鸟坑,撒完欢,他用鸟嘴和鸟翅膀啄出一只小小的雪人,顶在头上,扑腾翅膀飞到窗沿,“啾啾啾。”
楚辞把雪人拿下来,捏了捏摇光沾着雪的嘴巴,心想,这只神鸟真是多才多艺,将来要是落魄了,去卖个艺也能赚的盆满钵满。
他这时候比较嗜睡,更多的时候,摇光都会抱着他,用自己温暖的体温,换他一个好眠。
白天,摇光带着他的魂魄出去玩耍,晚上,他又如倦鸟归巢,回到黑暗的囚牢,珍重地把他抱进怀里。
白日相亲,夜晚相爱,摇光以为这就是夫妻了。人间的夫妻几十年相伴到老,而他和阿辞会活很久很久,不过没关系,他们也能相伴到逝去的那一天。
他在等漫长的未来,而在天界,乾元算着魔物虚弱的气息,也在等魔物彻底消散的时候。
这一年里,那魔物像是病入膏肓,魔气越来越微弱,虚弱太过的时候,要不是看到他还活着,乾元简直要以为他已经彻底死了。
转眼一年过去,人间又到了春节。
街道熙熙攘攘,欢快的吵闹声直到点灯才暂停片刻,摇光拿着一盏天灯,和周围的普通人一样,虔诚地点燃,虔诚地许愿。
天灯徐徐升起,漫天遍野的天灯点燃夜幕,映照得人间熠熠生辉。
他转过脸,眼眸里还留着灯火绚烂的颜色:“阿辞,你猜我许了什么愿?”
楚辞笑了一下:“回去再猜好不好?”
“好啊。”摇光不做他想,欢快地答应了他。
回到囚牢,摇光抱住他,一手攥着那根锁链,喃喃道:“你说过我可以烧了它的,到底什么时候才可以,我好想带你离开这里。”
看了人间的热闹,他更想带楚辞去看。
“现在可以了。”楚辞吻住摇光的唇,轻叹道:“摇光……”
摇光本能地扣住他的后脑,追逐过去,攥住锁链的手陡然发力,太阳神火顺着锁链一路流淌,眨眼间蔓延到囚牢每一处角落。
神火源源不绝,气势汹汹,弥漫成熊熊大火,将囚牢表面的黑雾席卷一空。
直到这时,他才看清囚牢的模样,金色,耀眼,四根锁链为骨,撑起囚牢的形状,中间游走着再熟悉不过的气息——
是太阳神火。
摇光从来没想到,把他最宝贵的人困在这里的,居然就是他的太阳神火。
他怔住了,疑惑地眨了一下眼睛,“阿辞?”
他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执着地想要从楚辞这里得到答案,然而楚辞只是怜爱地亲了亲他:“你想知道什么?”
黑色符文被烧的那一瞬间,乾元就感知到了,他惊慌地跳起来,失态地喊道:“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