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嚓”一声,皇帝捏断了手里的毛笔,阴戾地笑起来:“原来如此。”
好一招偷天换日,怪不得他的美人好端端的就死了,原来是被人给偷走了。
一想到叶潜居然和自己的美人成过亲,皇帝忍不住怒火中烧,“去,把叶潜给朕抓回来。”
叶家长子欺君罔上,被皇帝罢免官职,压进大牢。
叶将军刚立下汗马功劳就锒铛入狱,无数百姓痛骂皇帝昏庸无道,更有激愤者实在受不了暗无天日的日子,拍桌而起,加入了起义者的大军。一时间,民怨沸腾,四方震动。
连叶大将军都紧急修书,恳请皇帝放过叶潜一马,可皇帝不闻不问。
叶潜双足被扣上铁链,禁锢在囚牢里,他也没什么表情,只是整日坐在破旧的草席上,低垂眼睫,没谁能看出来他究竟在想什么。
地牢里昏暗无光,顶上还在滴滴答答地漏水,空气里终日漂浮着浓厚的血腥味和腐烂的臭味,叶潜无动于衷。
他是从战场里走出来的人,这点气味实在算不上什么,可只要一想到楚辞之前在这里,闻到的也是这些糟糕透顶的东西,他那一颗心就像在刀山火海里走了无数遭,疼得麻木了。
他的阿辞本该得到世上最好的东西,可到最后,他什么都没给过他。
[他到底想干什么?]
系统看他在大牢里呆了十天,一动不动,实在想不出他到底想干什么。
楚辞看着叶潜微微颤抖的手,慢慢回道:[想把我受过苦再受一遍。]
[那他会很疼了。]
楚辞可以自由地脱离身体,无论身体受到怎样的酷刑,都不会感觉到一丝疼痛,但叶潜不能,他受刑就是真切的受刑,疼痛不会减少半分。
[是啊,会很疼。]
叶潜不知道楚辞究竟受过怎样的刑罚,只能坐在牢里,等皇帝耐心告罄。
皇帝笃定地认为是他哄骗了自己的美人,勒令他写清罪状,十天过去了,叶潜一字未动。
终于,他等来了面色阴沉的皇帝。
“叶小将军倒是痴情,”皇帝端坐在叶潜牢房外,微笑道:“可惜啊,都是小将军这份痴情,害惨了朕的美人,可怜他在牢里受那么多苦,也不愿意变回原来的模样让朕知道。”
“你若是还不肯交代你是怎么哄骗了朕的美人,那你只好把美人受过的苦再受一遍了。”皇帝缓缓起身,扔下一句话,走了。
当晚,狱卒便拿来全套的刑具,摆在叶潜面前。
福祥坐在一旁,奉命看管狱卒用刑,想起叶潜昔日的荣光,尖声尖气地说道:“奴才劝叶小将军还是尽早交代,也能早日脱离苦海。您是不知道,那鲛人在牢里都受过什么刑,只怕是叶小将军,也撑不住那样残酷的刑罚呢。”
叶潜轻轻一颤,仍旧没有说话。
福祥叹气道:“看来奴才只能再累一次了,那鲛人命硬,受了许多天的刑还撑着一口气,偏偏将军一回来,他就走了。现在想来,他就是在等着见小将军最后一面罢?”
叶潜闭起眼,遮住眼底翻滚的痛苦之色,却遮不住清凌凌滚落下来的眼泪。
几个狱卒把叶潜扣在刑架上,本以为会费一番功夫,没想到叶潜毫不反抗,狱卒还愣了一下。
第一道刑罚落下来,叶潜忽然感觉到贴放在心口处的鳞片变得越来越暖,一缕奇异的力量流出来,竟然替他挡住了滚烫的烙铁。
福祥还以为是叶潜自己在挡,奇异地笑了一声:“这才是第一道呢,小将军这就扛不住,后面的要怎么熬过去?”
叶潜用内力裹住鳞片,低声说道:“来。”
福祥把烧到通红的烙铁往叶潜背上一按,皮肉焦糊的气息立刻散开,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感叹道:“到底凡人不如鲛人呢,那鲛人被烙铁一烫,皮肉被烫熟的味道都是香的,比最香的花还好闻。”
叶潜额前冒出汗珠,听到福祥的话,他意味不明地回道:“是么。”
被烙铁烫过的那块皮肉像是扎进了千万根针,但只有短暂的一瞬间,那缕奇异的暖流又冒出来,抚平了他的所有疼痛。
“阿辞……”叶潜受刑时不觉得苦,被那缕暖流抚平疼痛时反而觉得苦不堪言,又委屈得像是没犯错却被惩罚的孩子,只能无声喃喃:“阿辞,是你吗?”
“我好想你……”他无措地说道:“我没有保护好你,我活该,你不要再替我拦着了,你什么都不要做,你留下来,多陪陪我好吗?”
没有人回答他,他等了一会儿,低低地说道:“你不想再理我了是吗……”
他说话的声音轻微到几不可闻,被淹没在刑具噼里啪啦的响声里,刑罚一道接着一道,叶潜得不到回应,又怕那鳞片用完力量就消散了,竟然无师自通地封闭住了系统的力量。
他是碎片,等级压制系统,他主动封闭了力量,系统也打不开。
没了系统的阻拦,那沾了盐水的鞭子实打实地落在叶潜的脊背上,楚辞面无表情地看着,忽然出现在叶潜面前。
系统一惊:[不要过去——]
魂体状态的楚辞很容易受到碎片的影响,要是碎片想把他吃了,那可就是真吃了。
可出乎它预料的是,叶潜不仅没想吃了他,还把他往外推了推。
现在的叶潜已经痛到意识模糊了,他多半以为自己是出现了幻觉。
他眯起眼睛,对着幻梦里的楚辞说道:“阿辞……”
“你不要过来,就站在那里,让我再好好看一看你……”
叶潜深深凝视他,忽而无奈地笑起来:“我是不是太贪心了,怎么看你都看不够。”
要是疼痛能让他一直看到阿辞,他愿意一直疼下去。
楚辞轻飘飘走过去,抚上他满是汗水的脸:“小夫子,你在犯什么傻呢?”
叶潜眷恋地在他手心蹭了蹭:“我好想你。”
“小夫子,”楚辞贴在他耳畔,温柔道:“我没有受过刑,我也不觉得疼,不要再继续了,你不疼吗?”
叶潜抿了抿唇,回道:“不。”
系统控制住狱卒,不让他们继续行刑,可叶潜又动用内力强迫狱卒动手,两方看不见的力量互相角逐,狱卒们竟毫无所觉。
楚辞顿了顿,退后一步,居高临下地看着叶潜,说道:“叶潜,你发什么疯?我不喜欢你,和你在一起也是另有所图,我都死了,你受再多苦我也看不到,看到了也不会心疼,你到底在疯什么?”
叶潜委屈地看着他,心想,他的阿辞在梦里好凶。
福祥尖锐的声音穿透梦境,清晰无比地响了起来:“皇上最喜欢用滚油浇在那鲛人的腿上,剜下一层熟透的皮肉,再用滚油浇下一层,一层一层剜下来,那腿只剩下一根白骨,第二天,白骨上又重新长出了血肉,怎么烫都烫不完……小将军,不知道你的腿,能不能也重新长出血肉来。”
叶潜固执地看着楚辞:“为了你疯,我很高兴。”
他打量楚辞的神色,小心翼翼地祈求道:“阿辞,你要走了吗?你再等等我好不好,我马上就能去找你了。”
楚辞:“滚,我不要你来找我。”
叶潜眼里蒙上一层水雾,看起来就像被抛弃的小狗:“你不要我了吗?”
眼看着他疯到要把那一锅滚油全都泼到自己身上,楚辞忍无可忍地说道:[拦住他。]
系统语速飞快:[拦不住。]
[废物。]
楚辞一挥手,打翻油锅,本该朝着叶潜倾倒下来的油锅换了个方向,尽数泼到福祥和几个狱卒身上,凄厉的哀嚎声顿时响彻地牢。
系统:[……]
楚辞重新隐藏起来,系统战战兢兢,不敢说话。
叶潜看不到他,哀哀地喊了几声:“阿辞,你在哪里?”
他神志不清,在一层一层的刑罚里早就分不清真实和虚幻,还以为楚辞在和他玩捉迷藏,轻轻一挣,便挣脱了锁链,茫然地到处寻找楚辞。
“阿辞,你出来好不好?”
“我不去找你了,你不要再躲着我了……”
“阿辞,求求你,别不要我……”
他从地牢一路往外走,在外守着的狱卒见到他这般疯狂的模样,都以为他疯了,连滚带爬地想往外跑,又被叶潜全部抓了回来。
“你有看到我的阿辞吗?”
“没有!没有!别过来!你疯了啊啊啊啊——”
叶潜随手拿过一旁的铁剑,刺穿狱卒的喉咙:“嘘,小点声,你会吓到阿辞的。”
世人皆知,叶家长子叶潜天纵奇才,武功卓绝,守礼端方,是千万黎民心里最沉稳可靠不过的小将军,可没人知道,这位克制的小将军疯起来,比之修罗也毫不逊色。
叶潜漫步走进皇宫,身上的衣袍浸透了鲜血,有他的,也有别人的。
那些试图拦他的守卫他一概不躲,任刀枪刺穿他的血肉,他早就在无尽的疼痛里恢复神智,可他一点也不想停下来。
他反手一剑,一连划过数人的心口,冷冷道:“让开。”
守卫远远围在一起,不敢退,更不敢往前,再退后,可就是皇帝所在的宫殿。
整座皇宫的人马都调度到一起,意图阻止这位从血海里走出来的修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