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优得到了许可,毫不客气挖了一勺虾仁水蒸蛋,袁起倒是没动筷子,目光在偌大的客厅间扫了一圈。
突如其来的争吵声将他吓了一抖,俩兄妹同时抬起头,看见穆琛怒气汹汹地从楼梯上下来。
邢文从后边跟上来抓他手臂,穆琛用力甩开:“你别碰我!”
“穆琛!”邢文站定,“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怎么了怎么了?”袁起惊慌站起来,“有话好好说别吵架!”
“关你屁事!”穆琛一转头将袁起喝退到战线外,转头看向邢文:“吵啊!看你不顺眼好多好多年了凶凶怪!”
“行啊吵!你个偷吃零食不擦嘴的败家子儿!家里钱全是你败光的这么喜欢淘宝把阿里巴巴买下来啊臭狐狸!”邢文爆喝。
穆琛:“一把年纪睡前还喝奶我受够你!”
邢文:“一把年纪还给鸽子讲睡前故事我受够你!”
穆琛:“一把年纪大晚上不睡十几二十次的要我受够你!”
邢文:“???”
袁起默默伸手捂住了自家妹妹的耳朵,俩人一来一回吵得像放鞭炮,语速还快。
“今天是我爸的生日!你不想跟我过了可以,总得赏个脸去看看他老人家吧!结婚以来他对你还不够好吗!”穆琛大声说。
“当然,我当然会去看他。”邢文瞪视着对方,“他是对我好!对我好得将这种东西送给我做新婚礼物!”
袁起一看便惊得不行,邢文此时此刻正高举着那个断成了两半的泰坦尼克号模型。
“你说说,这是什么?别人为什么绑架你要它?”邢文作势要将模型摔地上,“既然不肯交给警察,那我看最好把它毁了——”
“老公!”穆琛大喊一声扑过来,死死搂住了邢文的腰:“使不得啊老公!”
模型被无情地扔在地上,邢文一脚踏上去以后,它从两半碎成了很多很多片。
袁起想阻止又不敢,穆琛搂着邢文险些笑出声来,邢文一脸镇定又十分敬业地多补了几脚。
这下彻底粉碎了。
袁起眼眶发红,整个人难以抑制地要发抖,但极力克制住了。
袁优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嚼着煮得香嫩的红烧肉。
穆琛松开邢文,近乎崩溃地看着扫地机器人路过,吭哧吭哧将模型的碎片全部扫进肚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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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时分,邢文开车载着穆琛出去。
“你们未免也太神经了吧!”免提里章程斌简直笑到打鸣,“踩粉碎?这对他来说得是多大的心灵冲击啊!”
“也没粉碎。”邢文想起刚演的那一出,顿时一阵恶寒。
“他现在在哪儿?”穆琛问。
“如你所愿,派他家的人踢翻了你家后院的垃圾箱,土拨鼠翻找出每一块碎片,再花大价格雇那种故宫修文物的专家看能不能拼回去。”章程斌说,“不过邢哥还真舍得踩啊,那模型被他们当个宝,指不定真价值连城。”
“那是假的,”邢文说完穆琛就开始笑,“淘宝上五十块钱一个,今早刚到货,多亏了咱家这败家子诶,还知道寄顺丰。”
败家子十分不高兴地将头偏向车窗。
“可我始终想不通,你们这么做是打算干什么?”章程斌问。
“放长线,钓大鱼。”穆琛眯了眯眼。
“哈哈哈!”章程斌笑起来,“那邢哥是怎么猜到是他干的?你跟他接触不多吧。”
“你问题太多了。”邢文将车驶入酒店的地下停车场,“我们今晚在外头吃饭,麻烦你盯梢了,有什么动向随时电话联系。”
“我去,怎么还使唤上我了,谁教你的?”章程斌极其不满。
“我教的。”穆琛说完,伸手一划,将电话给挂了。
邢文轻松将车倒进停车位,探身取了车后座给老狐狸买的法国葡萄酒。
吵架虽然是演的,但穆成海今天生日是真的,五十岁大寿。
穆琛花了整整一个下午思考到底该穿什么,期间数度砸穿邢文的房门,阻止他补觉还要他看看从哥伦比亚空运过来的鲜切红玫瑰是不是萎了。
“是我萎了,放过我吧。”邢文简直不能再绝望。
眼下的穆琛将头发偏梳烫了点儿卷,白衬衫搭灰色格纹大衣,整个人看着又干净又乖,抱上及时从昆明换的新一批玫瑰简直像走在求婚的路上。
“我怎样?”穆琛站定了问。
邢文想鼓掌说实在太虚伪了,但怕穆琛赶紧掉转车头回家换衣服,于是说:“很帅。”
“是吗真的吗你也超帅!”穆琛简直兴奋炸了。
“至于吗,你又不是去看演唱会…”邢文话到一半,穆琛已经抱着花跑了。
邢文叹口气,他今天就穿得随便得多,穆琛同色调灰大衣外披,里头则是略商务风的深色西装做内搭。
无论如何穆成海的事儿依然成谜,邢文自己心里头始终有几分谨慎,但说出来怕破了穆琛的兴致,只能选择暂时保持沉默。
邢文跟随侍者指引搭乘电梯,穆成海为了庆生包下了一整个厅,但请的人并不多。
这不意外,因为邢文总觉得穆成海不像喜欢和人打交道的类型,在以前的世界开公司可能还会有固定的投资商合伙人来往,到了这个世界估计就剩几个亲戚和工友酒友棋友。
跟以前的世界相同的是,穆成海早年就跟妻子离了婚,光棍一耍就是二十年,穆琛是他一手带大的。
邢文踏上柔软的地毯,大厅布置得雅致温馨,一架黑漆三角钢琴置于大厅中央,穆成海便坐在钢琴前。
竟然还有人会在自己的生日会上亲自奏乐。
穆琛就站在旁边,大厅里隐约传来酒杯碰撞的清脆声响和谈笑声,几乎没人在意突然奏响的音乐。
穆成海穿一身黑色礼服,两鬓斑白在灯光底下像雪落结成的银霜,眉眼鼻唇从侧面看一如峰峦。
这么仔细一看,穆琛其实长得不大像他。
弹的是莫扎特的《土耳其进行曲》,但风格很特别。
小快板的曲子本身便欢快,穆成海弹起来却更有种特殊的韵律感,像灵敏的小鹿在蹦跳。
年轻而活泼,充满生命力与好奇心。
穆琛垂着眼站在琴旁,像是有点儿愣神的样子,高潮部分一出来,邢文仿佛看见漫山遍野的狐狸在列队军训。
实在太魔性了,邢文站了没多久就走开,准备等音乐结束了再和“岳父”打招呼。
“哟这不是老穆家的子婿吗?”一群与穆成海年纪相仿的人朝他招手,“过来一起喝一杯啊。”
虽然一个都不认得,但全是长辈,邢文礼貌过去陪着喝了点儿红酒,长辈们说起话都一个风格——
“晒得真黑,像刚军训完回来似的,你们做摄影的总是户外到处跑吧?”
“我天生的。”邢文笑笑。
“生出来照着月亮了吧,照过月光的小宝宝长大了都特容易长黑。”
“天生的。”邢文继续笑。
“家族遗传吧,要是能跟小穆生孩子,说不定能中和一下。”
“可惜了都是男人。”邢文诚恳地说。
“是可惜了,要能生出小狐狸崽崽儿多可爱呀。”
“啊?”邢文彻底吓着了。
然而几位长辈七嘴八舌地继续着他们的谈话,慢慢扯到住房和炒股上,邢文开始怀疑自己是出现了幻听。
想想,如果穆琛抱着条毛绒绒的奶狐狸,笑容满面地说:“老公你看,这是我给你生的。”
...太他妈惊悚吓人了!
“啊啊啊大黑!”离得远远的有只手抬起来。
邢文看见岳衡杰,只觉得整个人像松了口气,跟一众长辈打过招呼,迈步朝岳衡杰走去。
“你怎么也来了?”邢文问。
“你这不是问废话吗?当初你介绍我和穆叔认识的。”岳衡杰酒杯碰过来,“今早我收到你修的图了,还没给叶梦工作室发过去。”
“怎么?”邢文一听就知道图不过审。
“意境很美,咱们山水摄影师名不虚传。”岳衡杰说,“可我们这是以电影为主题的摄影,你修图得突出人,模特才是主角。”
邢文闻言稍微放松了点儿,点头:“知道了,我今晚回去再重新修修。”
“嗯,另外有件事…”岳衡杰说,“你肩膀上的伤好点儿没?”
“好差不多了,这都快俩星期了。”邢文说。
“不疼吧?能拿相机吗?有份工作想再找你。”岳衡杰朝他肩膀那儿看了眼:“这不圣诞节快到了嘛,我们杂志准备出一期情人特辑,让几位摄影师拍下他们眼中心爱的人。这提案一出,大家就都想到你们俩了。”
“这…”邢文感到迷茫,“圣诞节关情人什么事?”
“国内风俗如此,你来之前我还问过小白。”岳衡杰说。
“他说什么?”邢文问。
“他啊,”岳衡杰笑了起来,“他问我,能不能让他拍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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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琛大半个晚上都跟着穆成海,先是跟穆爸的亲戚朋友们喝了一圈酒,最后吧台边上找了处位置,挨着穆成海坐了。
父子闲聊,穆琛喝得稍微有点儿多,聊着聊着开始打酒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