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一种迷茫和不解,以及一种没有接受现实的虚幻。
这一路敲锣打鼓,到了坟地边上,司仪声嘶力竭的叫喊着起棺落葬,四下疏密跪倒一片,所有人又同时跟着司仪大喊的一声‘哭——’不约而同开始撕心裂肺的哭喊起来。
也唯有在棺前跪着的那个少女,双膝跪在地上,面容发麻,神情冷淡。
躺在里面的,是她的亲祖父。
后面有妇人哭的间隙瞧见,不由用手肘碰了碰身边的妇人,声音尖利,指着米蓝的后背,说道,“那可是你亲爷爷,此刻下葬,你怎么不哭啊——!”
米蓝回过头,双眼木然,她盯着那个哭的比谁都声音大的妇人,嘴唇上下轻轻翻涌一下,却终究什么都没说出来。
她记得那个妇人。
斤斤计较,贪小便宜,说人闲话,整日惹是生非。
十里八乡的,没人不知道。可女人们聚在一起,说得多的还是她,她说着,大家虽然听一听,可说十句总有那个四五句会被传出去。
平日里在药铺,没少见这个妇人没事找事,嚷嚷着看病没彻底,不给药钱,完全没有一丝尊老的念头,可现在,却是她来指责自己不哭。
这一切,忽然有些荒诞。
“起——”
司仪再一声,所有正在哭泣的人们齐刷刷的没有了声音,整个天地之大,除了偶尔天上的鸟雀飞过,再就是大雪‘扑簌簌’的落在雪地上的声音了。
米蓝忽然将祖父的照片转向了自己,盯着看了一会儿,擦落上面的飘雪,唇角带了一抹笑,又将照片转了回去。
回去的一路无言,老爷子已经下葬,所有人自然是各回各家。
然而药铺当中,却还是别有一番情景。
不少跟着老爷子的学徒已经全都收拾好了包袱,一个个面容沉重,比谁都要悲伤,可该拿的东西,却也一个都没落下。
只有坐在角落里,身上穿着跑堂衣裳的小学徒兀自的仍在哭着,手上还拿着一块已经脏兮兮了的抹布。
见米蓝回去,领头的那个上前两步,说道,“米蓝,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师傅从病到现在,浑浑噩噩的,好在也没多痛苦……走的也快……”
“嗯。”米蓝伸手将他还未说完的话打断,淡淡的看了一圈院子里的人,笑了笑,“废话就不用说了,快点走,我好打扫屋子,除初晦气。”
“你!”被打断话语的人脸色一变,然而转瞬,就说,“师傅才刚走!你就这么说,不怕他老人家寒心吗?!”
“那是我祖父,自然不会对我寒心。”米蓝讽刺一笑,捧着老人的遗照回去,进了大堂后,看着上方悬挂着的‘悬壶济世’四个大字,忽然闭上了眼睛,对着坐在角落里面的小学徒说,“雪落,送客吧。”
送客二字一出,堂外的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停下了动作。
场外的陈导也觉得,送客二字……用的实在是精妙绝伦啊。
第一百二十七章
‘送客’二字一出,便让在场的所有人都神色一变, 忿忿的拿起了自己的包裹, 三三两两的结队, 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这家已经上了年头的医馆。
老旧的门牙一次次的被重重打开又被重重关上, 几次之后, 终于发出了‘吱呀’的不堪重负的响动,停留在了中间的位置。
此时的米蓝负手站在庭院之中, 忽然睫毛轻颤了一下,才发现, 原来是下了大雪。
她忽然想起, 当年祖父蹭感叹过,待他百年以后, 没有一人能和她守在这医馆,究竟是为什么了。
雪渐渐的大了,两人全都回到了堂屋内, 坐在炉子边,看着窗外的雪景, 雪落眯着眼睛说, “看这模样,估摸着再过几个时辰, 就要看不见地面了。”
“嗯。”米蓝双手揣在暖兜里,神色淡淡的,却下意识的看向了里屋。
那里住着的老人已经不在了,不会再慢腾腾的拿着薄毯, 像是从前一样的盖在自己身前,再嘟嘟囔囔的说一些让人听着烦躁的话了。
“雪落。”她淡淡的出声,莫名显得有些萧瑟,“去给我拿个毯子吧,起风了。”
“哎,好嘞!”
小学徒匆匆往屋内跑去的身影匆忙,开门时带起了一片呼出的寒气。
*
时光荏苒,日月如梭。
药铺里也不再有当年的盛况,可在这大年下的冬日里,却还是有着一丝暖融融的团圆之意。
时下正是年关,村子里也难得的有了不少的人气,不少进城的人们都不辞辛苦的回到了家乡,和家人团员,往日闹得很僵的邻里,也莫名的在这时间关系缓和了几分,大街小巷都能看得到不少炊烟升起的模样,以及冬日独有的早炊的味道。
镜头随着雪落手中端着的汤药进屋,众人这才发现,当年不过十四的小大夫也已经长大,眉眼放开,多有了一丝大家闺秀的模样,眉眼落落大方,唯有眼尾处因为忙于药炉,时而会带些红晕在,却映的更加的好看且妩媚了几分。
“雪落,你来。”在柜前无事的小大夫忽然招了招手,让前头整理药材的学徒过去,托腮说道,“这么多年了,你为什么还在这不走?”
雪落便是当年她救下的那个小乞丐。
洗白净了之后,才发现这个小乞丐居然是个眉清目秀的孩子,干事也伶俐,便是不在她这里,去到城里任何一个地方,也是足够吃饱穿暖的。
名叫雪落的小学徒挠挠头,憨憨一笑,“我这命便是您救回来的……”
米蓝忽而一笑,毛笔在她手中轻轻挥动,说,“也是,我救回来的,那便是我的了。”
“掌柜。”雪落迟疑的看了眼内室,和外面那些仍然穿着军装的士兵,小声说,“这些人……要怎么着?”
“怎么着?”米蓝笑着望了一眼内室,那里住的是个伤势最终的官儿,也是这群人的头儿,“你刚才不是说,你这命是我救回来的,那便是我的了?”
雪落一愣。
半晌,等米蓝消失在柜前,他才挠挠头,“哪儿是我说的,明明是您刚才自个儿说的……”
话虽如此,雪落还是端起了盆子,继续到了晾晒药材的地方,去继续挑拣去了。
*
屋内很暖,还点着上好的炭盆。
这是一间典型充满了少女气息的房间,屋内大片的用了明亮的色系,床上四周都有纱帐落下,也有时下比较流行的浅色被褥,床头柜子上的台灯也有不少流苏坠下,更添了些色彩和温馨。
而在这床上,却躺着一个目前不知生死几何,满脸苍白的人。
那人的眉目即便是在睡梦当中,也显得冰冷而锋利,紧抿的唇角也表示着她平日定是一个一丝不苟的人。
米蓝在床头站定,看了半晌,心想,她这模样,倒是和自己那个早死的爹差不了多少……
一样的帅气,也一样的让祖父为之骄傲。
她声音很轻,可却仍然不小心将床上的人弄醒。
一瞬间的迷茫过后,床上那人便瞬间起势,一手伸向枕头之下,而动作则十分迅速的将站在窗前的人擒拿在了床上。
一阵骚乱过后,两人的位置便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米蓝可以说是十分惊诧了,然而她却并没有别的动作——眼前这人,虽然模样凶得很,可浑身软飘飘的,压根没有一点力气么。
“快把我松开呀。”米蓝声音软软的,带了些撒娇的意味,甚至眨了眨眼睛,委屈的说,“你将我弄疼了。”
压在她上方的人这才回神,恍惚的将人松开,卸了力气,倒在了床上,有些颓靡的说,“——抱歉。”
她看上去并不像是会经常道歉的人。
米蓝躺在床上侧头看了她一会儿,这才翻身起来,整整自己身上的衣袍,说,“你这伤势忒重了些,枪伤便有三处,虽然不伤及性命,却也要修养上一段时间,啊,还有你那腿……”
“要想恢复,在我这……最好是住上个个把月的。”
床上的人沉吟不过一瞬,便点头答应了。
她抬起头的瞬间,目光撞向了逆着光笑望向她的少女,旋即像是被烫到了一样,将目光狼狈挪开,下颚紧绷,说,“多谢。”
“谢什么。”米蓝说着话,便撩开了布帘出门,将剩下的半句话挡在了门外,“我可是……要报酬的……”
这声音轻飘飘的只传进了内室一点,床上的军官并没有听得多清楚。
只是过了会儿,她又接着打量了一下这屋里。目光看到床上整齐的两个枕头,还有自己身上已经焕然一新的衣裳时,目光还是多了那么几秒的停顿。
*
“哎,这戏份,真是太爽了……”左羡倒在休息椅上叹息。
这剧里面,人设塑造的十分成功,也特别的符合过后一阵的流行。
表面清纯,实际上却妩媚勾人的医女和见惯生死,杀伐决断却不谙□□的军官……嗯,她演的也确实是觉得挺带感的。
她这边还在哼唧着,却发现那边饰演小学徒的人走了过来。
左羡看了他一眼,笑眯眯的招呼着人坐下了。
小学徒全名叫赵磊,长得虽然不算是太好,也能算得上是秀气,而且确实是比较下苦功夫,在片场这段时间,也经常给大家做一些跑腿的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