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夜里就是这样,孟佳荷像是个高烧不退的疯子,迷迷糊糊的在口中说着什么又睡过去,接着又在自己的喃喃自语中懵懂的醒过来。却不愿意放开自己的手。
冯玥以为爱情和温柔是解决心理障碍的良方之一,到了大四的下学期孟佳荷的状况会因为时间的长度而渐渐扭转过来,但事与愿违。在孟佳荷最严重的时候,除了和冷教授必要的联系,她连门都不怎么愿意出。每天除了正常的吃喝拉撒睡,就是守着冯玥的课表过日子。一到下课时间孟佳荷就会心慌意乱,连把烧水壶里的水倒进茶壶里的耐心都没有,只能像被困在笼子里的野兽一样一遍一遍的转圈,一遍一遍的等着冯玥归来。只有看到冯玥把包给放在玄关的柜子里,埋头换上拖鞋那刻起,孟佳荷才会恢复正常心情,表面一脸轻松的告诉冯玥今儿她又做了什么新菜色,摆碗摆盘继而吃饭。
不过关于这些冯玥统统都不知道。在冯玥面前,孟佳荷强迫自己表现得如同之前一样毫无瑕疵。虽然冯玥知道她对做*爱这事儿依旧无能为力,但也体贴不逼迫她。只可惜这战术方针根本就不适合孟佳荷,只导致她在人前人后更假装得厉害。那一段时间里,如果孟佳荷忽然从自家阳台纵身跳下,大概所有人都会觉得悲痛欲绝和无法接受,当然除了孟佳荷自己以外。
初夏的午夜,一个闷雷打破了这伪装的平静。本已经进入梦乡的冯玥因为这声响想起了网瘾中心的那一口时不时就会猛烈撞击的大锣,不由得神经紧绷的从躺着变成了坐起,甚至还身不由己的大喘气。这使得睡在一旁的孟佳荷吓得连床都下,径直往客厅里走了一圈,检查门窗煤气管道插头充电器种种一切全完好无损之后才回来问:“怎么了,怎么了。”
“没事,一颗雷罢了。”冯玥不想孤孤单单的呆着,便握住孟佳荷的手要她上床,然后抱着她道:“噩梦而已。”
孟佳荷叹了口气,抱住冯玥,尽力的安抚:“噩梦啊,冯老师不是个心里特别强大的人,这样也会做噩梦,教学压力太大么?”
“这才几月,会有什么教学压力?再说科大的课不就那样,一个重理工科的学校能对中文系有多大的支援?我只不过是想起在“网瘾中心”的那段日子。”冯玥说这话的时候没注意到孟佳荷的身体因为那几个字而一僵,而继续说道:“那地方不知道谁留下了一口巨大的锣,一到起床时间就刺拉拉的响,就和刚刚那闷雷声音一样。一听心里就一沉,又绝望又可怕,因为一醒来就想到又要开始抄写那句‘我是女人,我喜欢女人大逆不道’的话了。一抄就是上千遍,每抄一遍还得大声念出来,那场景真让人觉得生不如死。”
“嗯。”孟佳荷强忍住上下颤抖的牙床,拍着在自己怀里的冯玥:“一切都过去了,你看现在不是好好的,我在你身边陪着你,对不对。”话虽然这么说着,遍体却生着寒。
冯玥喜欢孟佳荷的拥抱,因为从来没有一个人如孟佳荷这样,味道、手肘的弧度和双腿弯曲的习惯都让冯玥觉得安心,更由于如此便困了起来,含含糊糊笑了笑,说了一句:“还是你最好了。”便缓缓滑入了安静的睡眠区域。
可是孟佳荷却因为冯玥的一席话而再也睡不着,就算是怀里依旧抱住了失而复得的冯玥也不敢再次闭上眼睛。她脑海里晃过的全是那些乱七八糟的人的脸,他们狞笑着走向已经衣衫不整的冯玥,而她自己却依旧困于一辆永远不知道开向何处的私家车内,怎么踢都踢不开门也开不了窗,像热锅里的蚂蚁一样上下惊慌。那一阵接着一阵的冷汗因为心脏的跳动而层层蔓延,孟佳荷感到呼吸困难,却一直等到冯玥睡得几近安稳才轻手轻脚的下了床。
第二天冯玥醒来的时候发现孟佳荷并不在床上,心里一阵惊慌,赶紧起床去看,却发现她直挺挺的卧在沙发上一动不动的看着大门,双眼无神。
“你怎么了?孟佳荷?”冯玥盯了孟佳荷半饷,孟佳荷依旧牢牢的瞪着大门,眼睛一眨都不眨。
“没怎么。”孟佳荷回答得很简短,但淡淡晕着青的眼圈证明她一夜都没睡着:“我在这儿守着,绝对就没人敢把你带走了。”
冯玥愣在原地,不敢相信孟佳荷说出这样的话,缓缓的蹲□望着孟佳荷,心惊胆战的抚弄着她一头乌黑长发:“你是怎么了,也和我一样做噩梦了吗?”
孟佳荷呼出一口长气,缓缓的闭上眼睛道:“没有,我从来不做噩梦。我只是睡不着。”
“只是睡不着?”
“对啊。”孟佳荷站起来,打了个哈欠:“既然你醒了,就赶紧去上班吧。我回房再困困。”说完便有些步履蹒跚的走进了卧室,关上了门。不到三秒又再打开:“中午回不回来吃饭都给我打个电话,我好准备。”
冯玥愣了一下,回答:“你睡吧,中午饭我自己解决。”
这回答明显不让孟佳荷满意,孟佳荷有些恼怒,语气里有些不满:“回不回来都给我个电话,不然我睡不着!”说完便愤怒的把门给锁住了。
这愤怒的表情和不可自制的动作。。。。让冯玥不由自主的想到了自己的父亲。
老黄是H城颇负盛名的心理医生,见过病人无数,见过病状无数。一般情况下在非就诊时间见非就诊病患对于他是十分例外的事情。但冯玥发挥了自己所有能运用的手段,托了七大妈八大爷的关系居然求得了一个空档。在电话里急切的表示一定要来咨询一下老黄医生自己“朋友”的问题,且把那些事儿说得七七八八,要不是这姓冯的女孩儿声音够甜,以她心急如焚且结结巴巴的说法,以老黄不耐烦的脾气,早就挂了她电话。
老黄他已经年近七十,厌倦了同非患者本身进行心理咨询游戏,于是告知冯玥,在结束门诊后,她有十分钟时间对他进行咨询。于是乎,在下午五点四十,太阳光还能懒懒散散的射于挂了窗帘一角的沙发边缘的时候,冯玥连奔带跑到了老黄办公室。老黄对她看了一眼,接过孟佳荷的资料,喝了一口茶,避重就轻的问:“患者和你是情侣关系吧。”
冯玥不得不点了点头。
“为什么不叫她来呢?”心理医生的语气总是波澜不惊的不急不缓,没有讶异也挺平静。
“她从心里就一直排斥心理咨询这种事情。”冯玥叹了口气,要是孟佳荷以前遇到的心理医生都如同老黄这般,孟佳荷也就不会从头到尾就唾弃说心理学就是“伪科学”了。
“根据你刚刚在电话里的讲法,我觉得这叫孟佳荷患者已经处于典型的创伤后应激障碍中了。”老黄把笔从笔筒里掏出:“不过或许还可能夹杂着别的,你明天带她去H市医院心理卫生中心,这点下处方开药才行了。”
“好。”
冯玥心事重重的回到家,孟佳荷正为了她没有按时到家而差点翻脸。结果冯玥却首先提起这事儿,又是一场大战,孟佳荷先否认自己生病,再怒斥冯玥小题大做。直到冯玥艰难的把孟佳荷拉到镜子面前,指着她的脸对她说出:“你看看你自己,现在和我父亲的样子有什么两样?”
“我和他不一样!我不会让你难受!”这两句话从孟佳荷嘴里叫出,再配上冯玥轻轻的微笑,看起来颇为讽刺。
冯玥只问了一句:“是么?”
孟佳荷便放声大哭,如同被人遗弃的小孩儿。
作者有话要说:要结尾啦~~~~
第98章
老黄医生私底下对助理说,孟佳荷是他见过最固执的病人。这句话由一个专业的心理医生口中讲出,到底有几分懊恼,又有几分欣赏,让人不得而知。反正孟佳荷和老黄医生的第一次见面就像天雷勾动地火,场面十分火爆。孟佳荷一进门就对老黄医生说她这辈子就不相信这种伪科学,更对他信手捏来的一套一套十分不待见。在循例的咨询里更是不停用语言和动作讥笑她所能看到的一切,只为了像冯玥证明她根本就没病。
要不是冯玥旁边守着,以孟佳荷的精神状态和全副武装的戒备模样,老黄医生相信,只需要五分钟这人就会立刻拔腿就走,消失在人海中无影无踪,下一次再听到她的消息,不是精神分裂就是自杀身亡。
幸亏孟佳荷身边还有一个对她不离不弃的冯玥。
反正不管孟佳荷怎么反对,一周一次面对面的问询就这么给定了下来。虽然每次孟佳荷来了之后都会把老黄医生弄得焦头烂额,常常两句话就把进行设计的整整一套研判系统搅合得七零八落,但老黄医生却并不恼怒。似乎和这么顽劣的病患对招让这些年在江湖上孤独求败的老黄医生重新焕发了斗志。从第二周开始,冯玥只能在门外等候,每每听到老黄医生办公室里孟佳荷的咆哮或者老黄医生的质问,都会为这两人同处一室的状况捏一把冷汗。害怕这逼出孟佳荷病根的斗智斗勇变成了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肉搏。
不过虽然孟佳荷一直对老黄医生不待见,去做了两三次咨询之后还痛骂其是老狐狸,但在冯玥面前却还是扮演着极为乖巧的角色。就算是冯玥逼着她服用医生要求服用的数颗白色药丸,她也会在冯玥那含情脉脉还夹杂着无限温柔的眼神下低头。无能为力的把那些让她不悦的玩意儿像吃糖豆那般无所顾忌的扔进嘴巴里。当着冯玥的面,无可奈何的吞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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