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俊宁点点头，自己兀自仰头灌了一杯。
云择这才发现人有点和平时不一样，不知道是不是喝了酒的关系，方俊宁有点沉默，也没了平日里那种温温的笑容。
云择抢了人的杯子，道：“学长，你怎么了？”
方俊宁脸色有些红了，一看就是平时不怎么喝酒。他还要招呼酒保，却被云择给拦下了。云择拉着人坐到一边的的沙发坐上。
方俊宁晃晃头。云择道：“学长，你有心事。”方俊宁一只手抓着他的衣服袖子，仿佛害怕他随时跑掉。
方俊宁语气慢吞吞的，喃喃道：“我一个医生同事今天走了，我做的手术。”
云择动作一顿。
“他是个很好的医生，真的是个好人，我还去过他家里，他有个很可爱的儿子。”
云择伸手拍了拍人的背。
方俊宁声音有些哽咽，他本觉得生老病死都是常事，看过太多家属的眼泪，他的心虽不麻木，但是已经很平静很平静了。
可是今天亲眼看到熟悉的人去世，他还是感受到强烈的冲击。命运是多么无常啊。仿佛下一秒，你眼前的人就会随时消失，缘分说散就散了。
方俊宁忽然拉住了云择手，道：“云择。”
对方样子极其痛苦，甚至是少有，在方俊宁的脸上看到这种很极端的情绪。云择回握住人的手，道：“你尽力了。”
方俊宁摇摇头，他这个可爱的小学弟，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他真是可爱的小傻子。
方俊宁笑了一声，道：“你知道为什么我医院这么忙，我还要去医大代课吗？”
云择望着对方的眼睛，那里面早已没了平日里阳光的温煦，却像是一团火焰，隐隐燃烧着。
云择有点害怕，本能的回避这个问题，道：“你喝多了，咱们以后再说。”
方俊宁却固执地抓着人的手腕，用了很大很大的力气，把人手腕都攥红了，却还是不撒手，他一字一句道：“我一直在等一个人。等他回到教室，等他坐在最后一排。等他用轻佻的语气对我说，你是不是看上我了啊。”
一瞬间，云择瞳孔仿佛地震。方俊宁他……
方俊宁道：“去他的什么医大，我才不在乎，我等到了我要等的人。”他现在就要他，他等不起了，他多怕对方下一秒又消失了。
猝不及防的，方俊宁的唇就那么压了过来，在他唇上厮磨辗转。云择懵了两秒，用力推开人。
力道太大，方俊宁顺势被甩到一边的墙上，额头“咚”得一下。
云择又着急道：“学长……学长你没事吧。”转而又想到他刚刚强吻了自己，云择又惊又怒又是心疼，一时间情绪极度复杂，憋了半天没说话。
长久的沉默以后。
云择小声道：“学长……你一直喜欢男生吗？”
他觉得自己世界观有点塌了，方俊宁这么一个青年才俊，五讲四美三热爱的大好青年，只要是女生，很难不喜欢他。
他居然喜欢男人？
而这个男人居然还是自己？
方俊宁脸颊红红的，苦笑着摇摇头，道：“你不懂，你不懂，你真是什么都不懂。”
*
中心医院门口人来人往，这几天又有些降温了，云择忍不住真的把那件同款围巾带上了，而且几乎天天出门都带着。
熊馨馨搓着手穿着羽绒服从车里出来，回头对他笑着道：“云择，你以后不用来送我上班了，我自己能行，你看看你，都熬出黑眼圈了，昨晚肯定没睡好吧。还起这么早送我，我真的太过意不去了。”
熊馨馨这丫头有时候时间观念很差，害得云择十分操心，不是担心她堵车迟到就是担心她起晚了，这才刚去实习，万一给单位留下不好的印象就糟了。
云择摇摇头，“没事。这不放假了吗？放假还不许我熬夜打游戏啊。以后开学才没空接你。”
熊馨馨带着毛茸茸的可爱手套朝人摆摆手：“那我走啦。”
云择点点头，目送人朝着医院大楼跑。
想起前几天晚上的事情，云择忽然有些焦虑，馨馨那么喜欢方俊宁，他到底该不该告诉对方，让她别想了？毕竟直男很难掰弯，弯的也很难掰直啊。
可转而又想到，喜欢方俊宁的女生多去了，从前在学校的时候一上课全体女生目光都在他身上，也未必就是那种喜欢也说不定，现在小姑娘流行追星，大概……大概就是追星式的崇拜吧？因为对方太好看，太耀眼，当成偶像那种？
手术室内，空气静默。方俊宁身着手术服，正聚精会神得给病人缝合伤口。
身旁的一名女助手忽然身体晃了晃。方俊宁毫无察觉，伸手道：“止血绷带。”女助理眼前阵阵发晕，糟糕，一种恶心感翻卷上心头。
一旁另外一位助理医师扫了她一眼，喊道：“苏青。”
苏青茫然抬头，“啊”了一声。她的同伴给她使了个眼色：“止血绷带。”
苏青慌忙递给人，勉强撑着额头站着，不行越来越晕了，感觉天旋地转。
方俊宁瞧她一眼，结果绷带道：“再坚持一下。”
苏青点点头。然后下一秒，噗通一声，整个人栽到在地上。
另外一名助手吓了一跳，大声喊道：“苏青！苏青！”
方俊宁有些头疼，道：“应该是低血糖了，吴佳你扶她出去休息一下。”
吴佳有些为难道：“可是主任你……”
方俊宁道：“再叫人进来。”
吴佳点点头，忙把人扶了出去。
等在门口的病人家属没等到病人，却看到脸色苍白的医生被扶了出来，脸也跟着吓白了，抓着吴佳的胳膊焦急道：“怎么了怎么了，大夫这怎么回事啊。为啥大夫晕倒了，那我们的手术呢？我老伴没事吧？！是手术失败了吗？！”
“肯定失败了，医生都累倒了。”
一旁围观群众看热闹不嫌事大，道：“唉，我看也是的，老头年纪岁数大了，和我一个病房，身体素质差了点。”
“老了老了，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节哀顺变吧。”
越说越离谱。女助手满脸黑线，被吵得头痛欲裂，她正要开口解释，那群家属里一名年轻的姑娘哇得一声哭了出来，嗓门亮得贯穿整个走廊：“爷爷！我的爷爷！呜呜呜……”
吴佳心急火燎，也顾不上说话了，她把苏青安置在一边座位上，就站起身焦急地朝着人群张望。猛然瞧见一个小小的身影，立马喊住人：“熊馨馨！你过来！”
熊馨馨听到有人叫自己，顺着声音回头。
她走过去，道：“佳姐，怎么了？”
吴佳觉得嗓子都在着火，道：“你，跟我进去，马上，手术。”
熊馨馨还没来得及问什么，就被吴佳一把扯了进去，又是消毒又是换手术服。
熊馨馨有些心里发虚，道：“佳姐……我还在实习期，我还没进过手术室，我怕我……”
可是哪里还管得了那么多，吴佳不管三七二十一，赶鸭子上架，推人进去。
熊馨馨一进去就顿住了，那个颀长又纤瘦的背影，即使他全副武装穿着手术服带着口罩，她一样也一眼就认出他来。
她忽然就安定了下来。真好，是学长啊，有学长在，多大的手术她也不担心。
她很快平静了下来，走到手术台，熟练地拿起托盘，就像在学校的时候无数次演练的那样。
方俊宁察觉到有人进来了，头也没抬，伸手道：“弯剪。”
熊馨馨立马准确找到器械递给人。
方俊宁低头又开始作业，他眉间微微蹙着，带着一副眼镜，目光如炬，十分专注。有种沉静而安心的力量。
熊馨馨没有看过这样的方俊宁，他平日里如朗月清风，好像什么事情都不紧张。
原来，在她不知道的地方，学长竟然是这样的，认真而专注。
熊馨馨像是发现了什么宝藏和秘密，心中有些欢喜。人们常说，认真工作的男人最帅，她现在体会到了。
要是自己以后病了，那让学长来给自己手术好了。她肯定一点也不害怕。
她又忍不住偷偷看了方俊宁一眼，发现人额头上已经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压在眉间，要滚不滚的。
她忙拿起软布给人给人擦汗，方俊宁头微微偏了一下，看了她一眼，愣了一下：“馨馨？”
吴佳心里惨叫连连，慌忙解释道：“主任，实在没人，来不及找。”
方俊宁淡淡道：“没事。”
小姑娘带着口罩，也许是因为长得娇小，带着大框眼镜显得一脸学生气，她现在已经不带镜框眼镜了，改带了隐形眼镜。一双大眼睛又大又亮笑容弯弯的看着自己。熊馨馨点点头，微笑道：“主任加油！”
方俊宁点了一下头，很快收回目光，专注手术。
漫长又短暂的两个小时，手术室的灯灭了。手术成功。几人摘了口罩，脱了手术服。吴佳迫不及待去和家属汇报好消息去了。
熊馨馨坐在准备室，第一次真实体会到，医生是个体力活。
方俊宁有些疲惫，但是眼神却很温柔。
他做过太多手术了，病人家属的感情固然让他感到动容，但是身为一名医生，手术过程中他总是承受着不小的压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