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预的瞳孔收缩。
方龄。
方龄把手上的东西递给燕王,耳语了两句。
燕王的表情在一瞬间走过了绝望到狂喜的跨越。
燕王将手上的东西高高举起:“天鹰符在此。秘法部队的各位高手,可千万不要跟错了人啊。”
“天鹰符在陛下手里。你手上的是假的。”秘法部队的长老沉声。
燕王继续说:“长老不妨仔细查看。”
长老出列,缓缓骑马,走过去接来一看。
“一样。”
陆预的瞳孔紧缩。
但长老沉声开口:“但是陛下的天鹰符通过了山门。”
燕王继续说:“长老,想必各位均知。天鹰符的样子只有历代皇帝和继承大统的人知道,皇子在继位前并不知道。既然如此,我为何能拿出天鹰符一样的东西呢?”
长老没说话。
燕王说:“也许这世上不止一块可以通过山门的天鹰符。而陛下多年来藏而不发,如今才说自己有天鹰符,是否太紧迫了?真正继承的大统的天鹰符是陛下的,还是我的?”
长老说:“你没法证明你的天鹰符可以通过山门。”
燕王一拍大腿:“长老,要是改日,我必当证明,但现在的形势您也明白。现在也说不清楚,要是您错认了天鹰符,那罪过就大了。要不这样,今日,秘法部队不要插手,让我们自行清算。”
陆预的手攥了起来。
燕王手上的天鹰符是真是假并不重要,他只要拿一块长得一模一样的东西来就可以了。长老只听天鹰符的命令,他们并不关心皇室操戈,如此迷惑的局势,他们无法辨别,既然无法做出完全准确的选择,那就不做。他们最终只会选择袖手旁观。
但天鹰符的本体是绝密,方龄和燕王是怎么知道的?
十一在他身后,声音发着抖:“那日在山门下,楼公子拿出天鹰符的时候,暗卫都看见了。”
“有人叛变?”
十一咬牙:“客栈遇刺,有人遇难。如此想来,有人伪装了遇难暗卫,将活人绑走了。”
陆预眼睛中的决绝越来越重。
果不其然,长老缓缓调转马头,转向陆预,简单说了一句:“陛下。”
陆预知道他的意思。
胸有成竹的战意被冲上头顶的怒火掩盖,喉口紧绷,血腥气从他的喉管泛了上来。
那是一种熟悉的感觉。
三年前,他从黔南起兵的时候,就将自己的性命悬在了刀尖上。
时过境迁,物是人非。
他不再是那个挑战者,而成为了别人眼中的巨龙。
他的身后也不再有一双笑着注视自己的眼睛,孤身在千万军队前,迎着血和刀光剑影。
但他仍是当年的雄狮。
他不再是那只刚成年、奋不顾身、纯粹地拼命的雄狮,他有茂密的鬃毛、锐利的目光、成熟的爪牙,从时间的岁月中汲取力量,让自己燃烧着当年的火焰,更加勇猛地扑向前。
陆预的剑指着燕王。
“诸位。”
“在!”
禁军的吼声直冲云霄。
“燕王勾结外国,造反谋逆。”
“斩!”
战火一触即发!
两国的使者正想暗搓搓地躲到后面,发出信号。
突然,一道纯黑的刀光从天上射来,准确地砸到燕王手上的天鹰符上!
左右人在冲刺的前一秒定格不动了。
“天鹰符”上出现了一个洞。咔嚓一声,整块碎裂。
燕王的表情僵硬了。
陆预也愣住了。
但他认出了那道黑色刀光间的波动。
刚才闭成一条锋利直线的嘴巴不由微张翕动。
这几日,被军务和现状压制的情感喷涌而出,让他坚毅的目光里闪过复杂而深刻的情绪。一股难以言喻的欣慰、愤怒、思念从丹田直通鼻腔。
一个声音在他们的头顶响起:“这天鹰符质量可真不怎么样。长老,这样的劣等东西你都能认错?”
长老这时一下回过神,面容冷峻,下令:“全体听从陛下指令!”
“是!”
燕王从绝望中攀上转折的高峰,再被人深深踢了下去,此时牵缰绳的手都失去了知觉。
一群穿着紫色衣服的人不知何时立于主殿顶。
所有人都穿着一模一样的紫色道服,头戴黑色的帷帽,看不出面容,秩序井然,散发着危险的气息。
为首的那人也穿着紫色的道服,带着黑色的帷帽,看不清面容。但他和身后严肃站着的人截然不同,肩膀半塌着,看上去漫不经心。
他的手上,一把布满黑色花纹的刀垂着,刀光深寒,将他的气势毫无保留地扩散至整个殿前广场。
系统突然翻出辅助面板。本来的两种可能结局只剩下了一种。
三军对峙。
第44章
场上的众人对这群紫衣人都抱有十分的敌意。秘法部队虽然在长老下令之后将矛头指向燕王, 但是仍对这群来意不明的高手怀着十分的警惕。
只有陆预知道他是谁。
全部的矛盾情感随着旋涡, 被深深抽离,压入陆预心底, 一边拖着“陆预”向下坠去,另一边却强迫“皇帝”举起剑,挥斥战意,碾过一切质疑。
“来者何人?”燕王怒目圆瞪。
楼青晏拄着长刀,一副没想出手的样子:“我是谁不重要。你们陆家的事情, 自己归自己解决吧。我没兴趣, 也不想知道。”
“那你来管什么闲事!”
“我爱管闲事,要来就来, 要走就走,与你有关吗?”楼青晏拨了拨帷帽,低头说,“陛下呀, 我都不想和他废话了, 你怎么还不下令冲锋呢?”
“你——”
下一秒,马蹄奔踏, 怒吼冲天!
局势向一边倾倒!
月国和荣国的使者第一时间撤往了后面。
在这样的情况下, 他们手上的信号弹仍被紧紧握着。
楼青晏的目光跨过整个殿前广场锁定在他们身上。
伏矢在他手中轻轻一挥。黑色的刀光混杂着真气, 准确无误地击中了他们手上的信号弹。
信号弹砰的一声爆炸开来, 后排士兵一下子人仰马翻!
这是一场没有悬念的屠杀。
他们必须为自己的贪欲付出代价。
楼青晏拄着伏矢, 好整以暇地站在主殿之上, 望着下面的厮杀。
良宇, 楼青晏最亲近的紫衣纯血,站在楼青晏背后轻声问:“楼公子,我们不用出手吗?”
“不用。”
方龄制作假的天鹰符,为了能不让长老看出端倪,一定选用上等的玄铁,手感极沉,其他人企图远程破坏假的天鹰符不容易。但是伏矢不一样,伏矢和天鹰符同出神铁,破坏其他金属可以称得上摧枯拉朽。
楼青晏此次露面的目的,仅仅就是破坏假的天鹰符,破坏燕王和方龄的计划而已。他并未想出手,直接参与。
良宇皱起眉头:“可是公子,之前说的生意在何处?皇帝会付赏金吗?”
楼青晏回头,叹了声气:“傻孩子,我们能在这个场合出场,刷个存在。这就是我们进账的报酬。”
良宇还未明白,一头雾水地看着楼青晏。
楼青晏:“燕王和皇帝在财政、军事以及宗亲的根基都很深,两方都想拔除对方。这表面上只是两支军队打架,但内里有很多势力纠缠。这趟水不是根基浅薄的我们能趟的,不用想着从中获利。我这次来,想要的,不是插手站队。”
楼青晏转身拍拍他的肩膀:“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你们很快就能明白我的目的。”
“等等!”
下面的战况很快就接近尾声。陆预站在殿前广场的中间,仰头看向主殿上方的那群紫衣人,表情恐慌。
楼青晏并未停留,紫衣人纷纷腾空而起。
周围的叛军都被处理得差不多了,陆预深吸了一口气,飞身而上。
他飞到主殿之上的时候,紫衣人都已经远了,只剩下为首的楼青晏仍站在那里,仿佛在等陆预。
陆预身上的盔甲沾着血,深邃的五官透过云翳的幽光下格外立体。他的嘴抿成一条线,嘴角向下的弧度异常冷峻。
楼青晏抢在他之前开口:“我不是在等陛下。请陛下不要错意了。”
多日来被政务压抑的情感一下冲上喉口,一丝血腥气泛了上来。陆预的指尖陷进了掌心,眼睛通红。
“师兄,你到底要干什么?”
“一如陛下所见,我只不过是在追求自由势力而已。”
“那你今天为何还出现?你终归是……”
陆预的怒吼仿佛不能给楼青晏造成半点影响。
他清清嗓子,低下头,黑纱下的脸露出笑容,打断了陆预:“你都明白,我们不可能,不是吗?”
陆预的话僵住了。
楼青晏走近:“我今天来,是出于自己的利益,陛下不要错意了。而现在陛下和我还能说话,只不过是因为我有事情要转告陛下。”
陆预死死盯着他,呼吸粗重。
楼青晏撩起帷帽的皂纱,露出了那张花纹斑驳的脸。
一如他消失的那天,诡丽而神秘,眼角还带着狡猾的光。
他凑近陆预耳边,轻笑了声:“下次见面,把我当成敌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