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二狗在晕眩中感到有人将他抬了起来,就像之前他看见的那些难民抬尸体那样,他感觉自己的身子像是一只水波逐流的舟,任由这些人颠簸的往前运送,慢慢的,他在这冗长的运输中彻底失去了意识。
土坑中的尸体复活了,那些腐烂的挂着碎肉的尸体,一寸寸从坑底爬了出来,那些腥臭脓黄的汁水,在他们身后拖出一道长长的痕迹。
一具具蠕动的惨白尸体,像是被生生剥了壳的蜗牛。
他们带着恶臭一寸寸摸上陈二狗的腿,眼中满含着怨毒,他们的腹部深深凹下去一个洞,表面的皮肤贴在那个洞中,从侧面看过去有宣纸那么薄。
他们一边往上爬,一边将可以抓到的东西塞进那个洞中,一边吐出质问,陈二狗听见他们在说:“好饿啊,你们为什么不早点来啊?”
陈二狗猛的睁开双眼,强烈的光线刺激着他瞳孔不断的收缩,后脑的疼痛让他还有些晕眩,他把手搭在眼睛上大口大口喘气,那张平凡淡漠的脸,结满了密密麻麻的汗珠。
思绪逐渐回笼,鼻端充斥着的熟悉恶臭将他拉回现实,突然,他感觉到腿。上有好几双手在窸窸窣窣的动。作着。
他心下一紧,猛的抬头,正对上几双饿的冒绿光的双眼,那眼神就像饿了好久的财狼看见一块肥肉那般。
那几个围着他的难民见他突然醒了过来,都吓的往后一缩,露出一个空档来。
陈二狗这才看清周围的环境,这里,是荒山顶!周围是大片大片的难民,地上随处可见的不明污垢,和四处飞窜的蚊虫,以及永远散不去的恶臭,这里简直像个巨大的垃圾场。
难民中间是零星用碎布搭起来的帐篷,这里四周都用木头高高围起,木头上头站着一圈难民,他们手中拿着铁叉,但凡有人想要硬闯的,会被他们从上直接拿叉子叉破头顶!
他们被困住了,陈二狗很快接受了这个现实,他向四周看了一圈,除了一张张神情麻木的脸,他没有发现魏争和宋守山等人。
倒是自己原本干净的衣服,现在已经变成了和周围一样的散发着恶臭的碎布,陈二狗甚至都要怀疑他这身衣服是不是从哪个死人身上扒下来的。
他还在观察周围的环境,离他不远处却响起一阵哀嚎,那边似乎发生了激烈的打斗,而木桩上的难民却像早已习惯般视若无睹。
陈二狗向那边走了过去,围在中间的,是个有些高大的男人,只不过他一只腿好像折了,正怪异的扭曲着,这个男人长的很特别,鼻梁窄而高挺,眉骨突出,眼窝深邃,头发有些微卷,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一双锐利的眼睛,正紧紧盯着他的对手,四五个难民,他本来长得相当好看,但偏偏左半边脸上有一块红色的胎记,从下巴延伸到额头,这就让他看起来有些邪恶了。
很快,那些难民发动了攻势,这个男人也算是强悍,折了一只腿,还能将其中一个提起来丢出去。
这场打斗最后的结果怎么样,陈二狗不得所知,因为很快,魏争就找了过来,他想要找到陈二狗太简单了,只要在这些恶臭中分辨出一丝丝属于陈二狗的香味,只是当他找到陈二狗时,他觉得自己鼻子都快废了。
魏争紧紧抱着他,陈二狗不会知道当他醒来发现找不到他时,他多么惶恐,他甚至一开始像个疯子一般随便拉着人质问,好在他找到了。
陈二狗感觉到魏争的颤抖有些不明所以,不过他还是任由着他把自己抱住。
只是接下来,魏争的举动彻底让他黑线了,只见魏争把他和自己破烂衣服的下摆都拉了起来,在陈二狗疑惑的眼神中,打了个结!
然后那张好看的脸露出一个傻傻的笑容,“这样就不会再走掉了。”
陈二狗:“...............”,他怎么好像不太聪明的样子...
两人在这难民区转了转,中途也遇上了来寻他们的宋守山和申均延,两人也是被换了身破烂衣衫。
宋守山只是皱着眉从开始到现在,一言不发的看着这片污秽之地,不知在想什么,倒是申均延看着陈二狗他们衣服间的结,暗暗挑了挑眉,若有所思。
对于申均延的目光,陈二狗脸颊突然有些发烫,不知为何,他突然对于这个结有些羞耻起来,魏争却一副没事人的样子杵在一旁,将哪个结完完全全的暴露出来。
魏争想,他就是要所有人都知道,你,只属于我。
在一旁沉默良久的宋守山,却在这时转过来对着陈二狗说了一句话,打破了此刻的氛围,他说:“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我的身份的?”
第29章 荒山食人夜
四周沉默正在悄悄弥散,宋守山端正严肃的脸定定看着陈二狗,就像要透过他的身体看到他内里去一样。
“青山镇不大,而我,过目不忘。”,陈二狗只是笑着答非所问的回了一句。
宋守山却是听明白了,青山镇不过是个巴掌之地,有谁是从外面来的一目了然,在加之是在这个时间节点,如果他们扮成难民入城,恐怕这位还不会这么轻易发现他的身份。
两人这边说着话,他们背对着的木桩上却响起锣鼓声。
随着这声音的响起,四周瘫坐着的难民像是突然被扭动了开关,一窝蜂的往那边涌过去。
就连刚才围着打斗的几个难民,也抛弃了自己的对手奔了过去。
赵县令从木桩后走了出来,他像个俯瞰自己山河的皇帝般看着围在木桩下的人。
一旁有人提着一个桶走了过来,恭恭敬敬的递给他,赵县令捏起搁在桶内的木勺,舀起一勺黄白色的酸骚汤水,这桶内的东西就是这些人一天食物的来源。
陈二狗仿佛听见有人对着那黄黄白白的汤汁咽口水的声音。
赵县令从木桶内舀起一勺,伸到外面来,下面围着的难民们,目光就随着它打转,陈二狗看见有容器的,就拿容器去接,更多没有的,直接伸长嘴去够空中散落下的汁水,这些人就像久旱逢甘露的饥渴者。
甚至有人为了多得一两口,将那些体弱的人踩在脚下,断了腿也好,断了手也罢,只要能比别人多吃上两口,也有人抢身旁人接到食物,场面很混乱,透出股行将就木得气息,这荒山一瞬间像是变成了长在青山镇上的一颗毒瘤。
倒是一旁艰难站着的折了腿的男人有些让他意外,他清清楚楚的看到哪个男人目光中的渴望,可却没有像其他人那样围过去,只是撇开头,钻到其中一顶帐篷里去了。
他们这几个站在外围的人就格外醒目起来,赵县令早已注意到了这边,他将手中拿着的木勺递给旁边人。
许是魏争脸已经长开了,和他曾经小小瘦瘦的样子变化很大,赵县令似乎没认出他来,而陈二狗,对于赵县令来说,早已是个被抛到九霄云外的死人。
所以他只是看着宋守山皮笑肉不笑的行了个礼:“宋巡抚,别来无恙啊。”
四人都没说话,只是冷冷看着他,赵县令却像是志得意满般自顾说着:“当难民的滋味不好受吧?”
他还在那儿耀武扬威的虚张声势,倒显的有点心虚起来。
“你!”宋守山气急,那张一向端正严肃的脸,眉头紧紧绞在一起,青山镇目前的状况不言而明,赵县令贪污腐化,中饱私囊已经是摆在明面上的事,救灾的赈银发到他们手上,却私下将难民囚困在荒山上,只怕自己此刻身在此处也是拖他的福,想来他是打算一不做二不休了。
只是他看着这些人一个个瘦骨嶙峋,麻木不仁的模样,怎能不痛心,温氏王朝竟然还有这样的地方,还有这样受着苦难的百姓,任他如何发挥想象力也是他无法预及的。
陈二狗恰在这时站出来,他拍了拍宋守山的肩,示意他不要生气。
“私下贪污公款,困守百姓已是重罪,可格杀朝廷命官,那可是要株连九族的,也不知如果这事不小心传了出去,县令大人你担不担的起,要知道纸可是包不住火的。”
赵县令不笑了,这句话直接戳到了他软肋,一开始他没有直接动手反而是把他们丢在这猪圈一样的荒山中,就是因为他不敢,我想等宋守山饿死,困死或者怎么死都行,就是不想亲自动手,他怕担着这个罪名,一辈子提心吊胆。
宋守山也不傻,经陈二狗这么一说,在看赵县令像吞了一只苍蝇的表情,他也反应过来,总之此时此刻他还死不了,那么总会想到办法出去的。
夜晚太阳落下去,将炙烤着的这片大地最后的一丝热气都抽走了。
光秃秃的山顶,冷风一刮,竟觉得有些凉飕飕的,各个如同行尸走肉的难民们又变成一副麻木的样子,有些人靠在一起互相取暖,有一些眼神空洞的不知在想什么,还有一些在瑟瑟发抖,似乎是惧怕着夜晚的来临。
白日那些争抢食物被踩死的人,已经被人拖走,陈二狗想,这些尸体最后的归宿,恐怕就是哪个脓水浸泡尸体的大坑。
四人围坐在一边角落内,陈二狗觉得很饿,他们除了今早吃了点东西,到现在胃里都空空如也,但没人说出来,因为现在谁又不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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