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渐地,古逍放松了下来,他眨了眨眼,微微侧过头躲闪,小声地哄道,“好了……我不赶你走就是,你先放开我。”
看着眼前的人忽然乖下来,岳沉潭咽了下口水润嗓子,更加舍不得把人放开了,只好随便找借口问道,“此话当真?我怎不知道你会不会突然趁机逃走。”
“我就是想逃,也逃不出啊。”古逍闷闷地嘟囔,提醒着两人的实力差距。
太受用了,岳沉潭垂眼望他,险些没控制住又亲过去。
好在头顶的雷鸣声不断,及时提醒了他现在不是胡闹的时候,到底还是松开了手。
古逍连忙推开他,后退几步拉开两人距离,他嘴唇上还残留着红肿的痕迹,昏暗的光线下,依然明艳,见岳沉潭又要过去,连忙抬手阻拦,“你离我远一点。”
“……”真是翻脸就不认人了。
岳沉潭无奈,脸上的面具恢复原状,“我不欺负你了就是。”
古逍不说话,继续把阵法检查了一遍,全都布置好了,才找了一处阵法内离岳沉潭最远的地方呆着。
头顶的劫云轰隆作响,山谷的四周鸟兽已经散得干净,远远望过去,就连树木花草都在狂风席卷下少有完好的。古逍端坐调息,数个从七绝魔尊那里偷拿出来的法宝都在手边静待着,只盼望能在危急时刻救命。
劫云遮天蔽日,早已让两人失去了对昼夜的感知,这一等,就是不知多久,趁着这会儿功夫,岳沉潭还在阵法周围又多加了几层结界。
古逍睁开眼疑惑地看他,岳沉潭才投来一个笑容,“风太大了。”
都这种时候了,他竟然还能想着挡挡风?古逍感觉到周围的确安静了些,心里说不上什么感觉,他自认不是什么特别怕冷的人,身上衣服虽然不多,不挡风,但也不至于被吹到发抖。
可岳沉潭这么一说,他却鬼使神差地,觉得刚才好像真的有些冷,风真的有些大。
真不是什么好征兆,古逍想着,然后拉紧了身上的衣服。
岳沉潭趁着他不注意,一点点地往他身边挪,“古公子,其实……”
话刚说了一半,头顶又是一阵响雷,‘啪’地一声,落在无色无形的结界之上,被堪堪抵挡住。
来了。
刚开始还不算特别可怕,古逍连忙问他,“你刚才说什么?”
雷劫一旦开始,只会越来越密集,越来越猛烈,有话还是趁早说清楚的好。
岳沉潭皱紧了眉头,面色沉重,“其实,无论我最后如何,‘无相’都是不会死的,他已经答应我,无论如何会护你周全,所以,不必担心。”
古逍一时没有听懂,很快第二道雷劫落下,比第一道的声响更大,也更亮了些,只因有阵法保护着,没有伤到两人。
岳沉潭其实还想说更多,但是又不敢说,毕竟如果像将死之人一样把什么都抖落出去,最后没死成,就会很尴尬了。
比如我其实知道你是临风,其实我偷偷在你身上留了印记你就算转世投胎也逃不掉,比如你挖道心给我,我欠你一条命。
他不愿与眼前的人将赊欠恩怨算得清清楚楚,算账一般把情分都还回去,只是如今需要这样一个借口、一个理由,让自己一直留在原地,就算被骂被打也不离开。
紧接着是第三道雷落下,第四道、第五道……
每一道雷劫,都比之前的更加明亮、危险,也更加迅疾,眼看着,阵法已经出现松动的痕迹,岳沉潭与古逍不得不齐心协力,将破裂的阵法一次次补全,维护,以此来撑过更多的时间。
按照正常情况来说,以古逍的修为要经历的雷劫,应当只有九道。九道雷劫劈下,这个劫就算成功渡过去了。然而头顶的劫云依然厚重低沉,完全没有已经过去一半的迹象。
虽然早就想到会是如此,岳沉潭的心还是越发焦躁,他尝试过思考对策,也思考过为何会是现在这种状况,但仍然想不明白。
“古逍。”他趁着间隙出声,在这种时候,两人之间想要沟通,不得不中气十足地大声喊出来,才能被彼此听到,“你过来一点!”
两人站在阵法中最关键的两个点上,犹如乾坤阵的那两个圆点上,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要一刻不停地守阵,自然不能起身离开。
“干嘛?”古逍挪了挪脚步,保持自己仍然能顾及阵法,朝着他那边靠近了一点点,“有话说话!”
要死要活的时候,这个岳沉潭,怎么还想着聊闲天呢?
岳沉潭也朝着他的方向凑了过来,然后伸出空着的一只手,越过中间那道线,摸向古逍,也朝着另一边努力凑了过去。
古逍看着不明所以,心道这种时候,玩什么不要松开我的手的土味浪漫?心下疑惑唾弃着,却还是配合地把手伸了过去,眼看着竟然真的指尖碰上了指尖。
“这种时候真的适合分心么?”他有些无奈,虽然情势还没到最危急的时候,阵法也暂且只是摇摇欲坠,也不能这么挑衅天道吧。
岳沉潭没有说话,两人毕竟还有点距离,不能离开原地,两只手也无法彻底扣紧,便只能两根手指彼此勾在一起,指尖蹭着指尖。
紧接着一股冰凉的触感沿着指尖爬了上来,古逍侧眼一看,发觉是一道银黑色相间的绸缎,正在自岳沉潭那边游走过来,行迹如蛇,却没有实体紧紧贴在皮肤上,像是活了的刺青。
可刺青怎么会活呢?古逍下意识地想缩手,又被岳沉潭死死扣住手指,捏着不许他躲,那细细长长的东西就带着微湿的凉意,顺着指尖、手掌、手臂,一点点爬了上来,隐没进层层叠叠的衣衫之内。
“这是什么?”
那东西极凉,却哪里暖和往哪儿钻,没一会儿就窝在了他的心口处,团着身子不动了。
“别怕,它能护你一次。”
目的达成,岳沉潭也松开他的手,指尖指指自己的面具,“是他的东西。”
他?是说妖面之中的那位?
来不及深想,又是一道响雷劈下,这一次,阵法终于松动得厉害了,直接出现了一道裂缝,无论岳沉潭与古逍二人如何合力弥补,都无法将阵法恢复如初。
这样下去,撑不到下一道雷劈来,阵法便会直接崩溃。
渡劫的雷云,劈下的雷早已不止九道、十八道,仍然继续着,而且来势凶猛,威力不减反增。按照一般的规律,修士渡劫,雷劫一般是从开始起一道道变强,过半时雷的威力又会缓缓回落。
如今头顶的雷不见丝毫削弱的气势,便只能已经劈下的这些雷,占了总数一半都没到。
古逍连忙抬手祭出一件法器,巨大的捕梦网在半空张开,遮天蔽日地缓慢旋转着,遮挡在两人头顶,恰好挡住了下一道雷。
那捕梦网看着样式华丽、色彩明艳,像是装饰一般的小物件,又是镂空的,连风都挡不住,雷劈下时,岳沉潭甚至下意识运功要挡,却见亮白色的雷直接在接近网时分散开来,劈竹子似的分散开来,化作一道道噼里啪啦炸裂作响的雷点,附着在了捕梦网上。
古逍和岳沉潭站在下方,自然是毫发无损,只是细细一感知,便能觉察到空中的静电强盛,空气干燥,捕梦网旋转的速度逐渐加快,随着它的飞转,风更大了,雷点也逐渐被网吸收。
这样的法器,一看就不是凡品,连这等威力的雷劫都能拦住吸收,岳沉潭也是略感惊讶,正要说点什么,就见古逍抬手一捏,唰唰唰又拿出了四五件各式各样的法器,每一个都是见所未见的稀世珍宝。
星星点点不易察觉到的蛇鳞自面具上缓慢褪去,岳沉潭收回目光,随他一起自乾坤袋取出东西——几把油纸伞,而后朝着四周抛开,以伞布阵。
结果他刚放下心没多久,头顶就传来碎裂声,伴随着下一道雷劫到来,闪闪发亮的捕梦网瞬间碎裂。
伞阵及时接应,与古逍抛出的下一个法器合力抵挡。
古逍露出肉疼的表情,皱着眉望天,“一道雷就劈坏我一个法器,我都快不舍得用了。”
岳沉潭:“……别说傻话,活命要紧。”
是啊,活命要紧。
古逍叹气着,就在这时,心底里突然传出一道沉闷嘶哑的声音,像是直接在耳边响起一般对他说话,
——你,不要做傻事。
谁?
——你不是刚才还想见我么?
卧槽!
古逍猛地低头,一指头就扒开衣领子往里看,瞪着趴在自己锁骨下的‘活刺青’,上面的一端逐渐变化出一只蛇头,朝他睁开墨绿的眼睛,那蛇身似乎有些臃肿,与寻常蛇并不相同,仔细一看,竟是在七寸处生出了修长的羽翅,绸缎长衣似的‘穿’在蛇身之上。
那银色,便是他的‘绸缎’,黑色,便是一寸寸蛇鳞。
古逍这时候猛然回忆起被他搁置许久,怕是早在乾坤袋里落灰了的神书,其中曾经提到岳沉潭的身世。
父为鹰隼,母为蛇蟒,生来便具人形,是为妖修。
他从未见过岳沉潭露出身为妖修的一面,唯有戴着面具时显露一丝妖气,而眼前的这位,竟然比岳沉潭还像极了鹰妖与蛇妖产下的血脉,就算直接说是岳沉潭的本尊,古逍都难起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