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可以的话。
可没有如果。
卫予惯常都是冷静的,用力握拳又松开,只是指甲还掐在手心,以此来平复内心汹涌的波涛,嘴唇抿的比民警手里的笔尖还硬,细看,似乎还闪着寒光。
他面无表情的把视线移回民警身上,喉咙像被刀片刮过,疼的发干。
手续办好,卫予走到外面发现周福来还没走,见了他还笑:“怎么样,我开车来的,载你一程?”
卫予看他:“谢谢了。”
“呵呵,顺路。”
周福来一路不断说话,言语内外都是他的大度、他的不计前嫌,恨不得卫予当场给他磕一个。
如果不是事先得知此人真面目,卫予也许真会上当。
红灯间隙,上车后一言未发的卫予忽然平静开口:“周大哥和我在同一条街做生意,能问问是哪一家吗?”
周福来脸上的笑意一直在,像戴上了假笑面具:“就小生意,和你没有竞争关系。”
卫予没再开口。
回到店,卫予直接锁好门上楼,陈苏找上门的第二天他就找人装上了监控,点出昨天的监控摄像,定位老太太进店的时间。
老太太买好东西出去时门外影绰绰有不少人,那个时间点,是袁烈的粉丝们在外面。
卫予反反复复看这段监控,发现老太太出门的时候和一个男孩撞了一下,似乎还起了点小争执,随后的情况就看不到了。
周福来这次计划的甚为严谨,连他可能直接找老太太对峙的可能性都考虑了进去,没找别人,那是他亲妈,任何威逼利诱都是没用的。
可卫予确定一定以及肯定就是周福来的手笔,车子停在商业街下车时,周福来得意的直笑,仿佛已经看到他卷铺盖走人的凄惨模样。
就这么离开吗?
他的憧憬、期盼、规划的未来,父亲的身体、一家人的美好生活……
橄榄枝冒头,机遇招手,一切才刚开始,他踌躇满志,一步一步,就这么全部放弃吗?
就因为周福来的恶劣。
卫予很少产生如此强烈的不甘。
手机震动着进来一条微信,是隔壁寿司店老板。
【帅哥老板,都在传你店里东西不干净,怎么回事啊?】
这么快就传开了……
卫予盯着手机看了三十秒。
面容冷静,眼中情绪千般变化,掀起轩然大浪。
也许,还有一丝生机。
他找到备注为“袁先生粉丝”的微信号,组织好语言,开始打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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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果然上门顾客寥寥。
店里食物有问题的事一夜之内传遍附近,零星几个上门的几名顾客还没听说传言,靠他们不足以支撑下去。
秦易打来电话,告知他朋友公司地址,对方让他带些东西去公司谈谈。
卫予道谢,关好店,驱车赶往市区。
他约了几个人,一家西式快餐店,一进门就有人对他招手,忙走过去:“对不起来迟了。”
“没有迟,是我们想吃东西,来得早。”
三个人,两个女孩一个男孩,都是前天去味卤凑热闹的袁烈粉丝。
稍稍寒暄,卫予摁着一张照片推到对面:“那天在外面,你是不是和这位老太太撞到过?”
前天的事,男孩稍微一回想就记起来了:“是啊,老太太可凶了,我不是故意的,当场道歉,她一直骂我。”
旁边女孩凑着看了一眼:“对哦,而且骂完人还把手里的东西扔垃圾桶呢,说脏了,不吃了,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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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予飞一般赶到店铺辖区派出所,和负责此事的警察聊完,对方皱眉:“有这事?”
“是的,我无权查看附近的监控。”一路上腹稿打了N轮,条理逻辑异常清晰,“商业街监控很多。”
“没问题,我们会派人去查看。”
卫予心头一松,他庆幸自己抓住了那个一闪而逝的侥幸念头,幸运也再次眷顾了他。
一次两次不成,周福来会用更加奇葩的方式对付他,防守,太过被动。
他要反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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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予没开店,就坐在门口长椅上,警察查过监控的话,周福来应该很快会过来。
冬日,黑夜降临的尤其早,和渐行渐多的行人车辆、璀璨灯火一起,搭配出城市独有的繁华夜景。
路灯刷一下亮起的同时,卫予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周福来。
他的视线穿透夜色、穿透来来往往穿梭而过的行人,冰凉冷漠的落在这个方向。
他在打量、注视、计划,如何能将自己赶走,一击即中,再不给他翻身还击的幸运。
卫予等的就是这一刻,起身,朝周福来走过去。
情绪绷的微紧,牵引着他昂头挺胸,身姿挺拔的巧妙避开擦身而过的行人,径直到周福来跟前。
近了,对方却在笑,深意了然:“警察给我打电话,说找到新的证据,证实我妈不是吃了你店里的东西,对不住了啊。”
卫予也笑:“哪里,周大哥深明大义,昨天放我一马,都没来得及感谢。”
周福来皮笑肉不笑的:“见外,以后我们还有的是机会打交道。”
脸上挂的却是“看我不弄死你”的表情。
卫予的笑意只在嘴角:“有几个人,不知道你认不认识?张三、李四、王五、赵六……”
像背诵不太熟的课文,想一个字背一个字,虽不磕绊,也背的极慢,意在让他听的清晰。
周福来的脸色一层一层变化着,比万花筒还丰富。
冷笑换成惊讶,随后愕然,再到慌乱,最后定格成无意义的微笑,细看,只是皮肉扯动,虚浮着,半点不真实,更无开心,勉强维持的笑。
卫予知道他明白自己的意思了。
他停止背诵,笑意也敛起:“这些人周总认识吗?”
周福来的喉结动了动:“不认识。”
“周总在这里活动多年,据说认识许多人。”卫予环视四周,“都是以前在此地做生意的,周总真的一个都不认识?”
周福来咬住后槽牙,不说话。
“我打听过,这里头有不少人后来财运不错,生意做大,现在很厉害。”
卫予轻轻摩挲着自己手机的屏幕,里头有邱行之五秒之前发来说明天出差的微信,“周老板也许想见见他们。”
周福来笑容泯灭在卫予意味深长询问中,也不装了:“你什么意思?”
卫予回头看自己店铺方位:“两不干涉,周总做的到么?”
周福来能说不么?虽说这些年干那些勾当很小心,可真要找真要查,什么查不出来,他能用钱使唤的,别人也会,届时麻烦会源源而来。
愤愤要走,卫予喊住:“既然不是我的问题,还请周总在大家跟前随意帮我说句话,毕竟那是您的母亲。”
他有意拖长“母亲”的尾音,带出些微的警告。
被将一军的周福来火速离开,卫予几乎能看到压在他头顶的怒火。
记起周福来身份开始卫予就在想办法,以备不时,他的力量和周福来差太多,也没他无耻,思来想去,能起作用的,只有他干过的龌龊事。
那些事也许没几人知道,可做过的人,猛然听人提起,不会不心虚。
卫予查到一批以前在此开过店又离开的老板姓名,没有办法加以甄别,索性全部报给周福来。
里面一定有被他陷害人的名字,网够大,总能网到鱼。
周福来当然有办法对付他,但机会成本很大,不合算,自己只是个无足轻重的角色而已。
半小时左右,斜对面煎饼店老板发了个朋友圈。
【老周他妈原来是吃了别的东西进医院,不是卤味店的,咳,吓我一跳】
寿司店老板也发微信询问,卫予这才放下心头大石。
消息怎么传出去的,还怎么给他咽回去。
卫予扯起嘴角,驾车外出,他还有一件重要事情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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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行之和楚成玉视频聊天。
“这几天有见过小予吗?他怎么样啦?”
无法开启的壶,他妈非要提起:“他最近忙。”
“你这个性格……唉,也怪你妈我,总是和你爸闹,不知道你……”
“妈,别提了……我有电话进来,先挂了啊妈,你在国外当心身体。”
“儿子你也是。”
邱行之的心哐当哐当在胸腔里□□西撞,手心微微潮湿,眼珠子黏在屏幕的名字上挪不开,一遍又一遍的确认不是做梦。
已经多久,卫予没有主动联系过他。
真的是他。
邱行之深深吸了口气,去划中间图标,手指颤了一下,失败。
电话在这个时候停止响铃,屏幕之上蹦出一行字——5秒前未接来电。
“……”
挤压着隐隐作痛的眉心,懊恼情绪还来不及散开,铃声再次响起。
还是他,是他!
深呼吸、吐气,再呼吸、吐气,估摸着语气不会变形,他拿起手机。
条件反射般按下接听的一瞬,邱行之却后悔了。
“我在你家外面,你能出来一下么?”随即挂断,不给他找借口拒绝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