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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门后面是海滨公路的延续,左边是大海,右边是水泥封好的山壁,车行了好半天都没看到任何城景,但根据海平面的位置,陈渊知道他们在不断向上走。
路上经过了两道关卡,每一道关都有人拿着仪器,从头到脚地扫射陈渊跟K。行到最后一段路,前后排格挡降了下来,后排的车窗玻璃也变成了不透明的。
“马上进入上城,下车后请务必保持安静,城主不喜欢喧闹。”
司机在放下格挡前,叮嘱了一句。
等后排空间完全被隔离开后,陈渊吐了口气,转头看向K。
在微弱的顶灯灯光下,K一脸平静,感受到陈渊的目光,他睫毛扇了扇,伸手压住陈渊的手,还安抚地拍了两下。
陈渊有一肚子话想跟他说,但担心有摄像头,不敢说话不敢有什么大动作,只能翻动手掌,用手指轻轻挠着K的手心。
K忍了片刻,终于受不了了,张开五指强硬地积极陈渊指缝里,十指扣了个严丝合缝,这才让人老实了。
说来也奇怪,被K这么一握,陈渊那股子无处发泄的躁动霎时偃旗息鼓,他后仰着靠在椅背上,跟着K呼吸的频率吸气吐气,冒出头的恐惧也渐渐降了下去。
撑住!
他在心里给自己打气,谁更镇定谁就赢了。
终于车停了下来,格挡升起,司机下车打开陈渊这边的车门,做了个请的手势:“陈先生请先下来,您的家属我会带他去别的地方休息。”
陈渊最后看了眼K,松开手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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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个充满着东南亚风情的庭院,棕榈树、热带灌木,鲜艳得像假花一样的花团,让陈渊恍惚间觉得自己来到了泰国。
早有个头戴鲜花的妇人在不远处等候,见到陈渊冲他微一弯腰,伸手往里一摆:“城主在会客厅等您,请跟我来。”
陈渊眼神四处乱瞟,跟着那妇人顺着小径又走了好半天,才进到一间类似禅房的房间里,妇人关上门自行离去,陈渊见这个房间除了一张矮桌,别无他物,转了两圈,只好盘腿坐在了榻榻米上。
房间里燃着线香,陈渊不识货,觉得味道还过得去,房间四墙空空如也,面前就一张红木矮桌,约有三十公分高,一幅半透明的纱帘从矮桌正上方的天花板上垂下,帘上绣了张不怎么好看的女人脸。
连杯茶也没有?
陈渊暗自嘀咕了一句,因看不到时间,也不知有没有过一小时,盘腿坐着又不太舒服,坚持不了多久就得挪一下屁股,正煎熬着,房门被推开,视频里见过的何修远走了进来。
“何城主。”
陈渊想起身,被何修远伸手阻止了。
“你坐你坐,不必那么客气。”
说着,何修远也盘腿坐下,立刻有女人俯首端上了茶具,给何修远和陈渊倒上茶水后,再无声地退出去。
何修远举了举面前的茶杯,冲陈渊一笑:“兄弟远道而来,辛苦了。尝尝我们自己城产的茶,这可是运输队里没有的好货。”
陈渊听得明白,低头喝干了那杯茶,砸了咂嘴想说什么,脱口而出却是一句:“还有么?”
何修远一怔,随即提起茶壶笑了:“当然有。看来兄弟很口渴啊!”
陈渊也不推辞,连灌了好几杯茶下肚,这才放下茶杯,长舒了口气。
“确实是好茶!比那些龙井毛尖碧螺春什么的,都要好!生津解渴,是为上品!”
陈渊这番半俗半雅的话,让何修远神色微动,他细细地打量了陈渊一番,翘起嘴角,慢悠悠开口:“之前隔着屏幕,只觉得兄弟眉目清俊,当面见了,才知道‘可堪入画’对别人是恭维,对兄弟你却是写实。你这样的气质五官,没生做女儿身真是可惜了!”
??
陈渊一怔,没跟上何修远的思维。
什么意思?真被老子乌鸦嘴说中了,这狗男人看上老子的色|相了??
何修远还在冲陈渊微笑,笑得他汗毛都立了起来。
妈的死gay,老子宁死不从!
“呵呵,何城主谬赞了。”
陈渊假笑了两声,把话题引到刚才的庭院上,盛赞那是他见过的最美的庭院。
何修远不像K那么有耐心,直接打断陈渊的话,继续问:“兄弟谈吐气质都这么好,是在哪个生态城长大的?”
这问题陈渊早想好了答案,抱歉一笑,回道:“事关我父亲的隐私,不太方便回答。”
何修远点点头,又道:“那兄弟可曾读过什么书?”
陈渊谦虚道:“普通孩子会的,都会一点,没什么特别的。”
“除了中文,还会别的语言吗?”
“这个真不会了。”
“今年多大了?”
“……”
陈渊越回答越觉得不对劲,这特么跟居委会大妈上门介绍相亲对象有什么区别?
卧槽,不能够啊!老子冰清玉洁铁骨铮铮,绝对不会跟别的男人……或是女人!
答了几个问题后,陈渊也烦了,直接问何修远:“城主你叫我过来,就为了问这些问题吗?视频里问也可以啊,何必让我来耽误你睡觉的时间?”
何修远停下来再次深深看了看陈渊,伸手按了下什么,空白的墙壁上突然出现了画面。
“这个男人叫文泽,是联邦十大上校之一,目前正在我城视察。”
何修远指着墙上那个白人男子,给陈渊介绍:“他对东方文化极度痴迷,尤其喜欢纯中式的女子,在亚太各个生态城花了重金寻觅,但一无所获。”
“他主管亚太海港,打个喷嚏就能让一个港口倒闭,也能让另一个口岸的吞吐量翻上几倍。他是我们城最尊贵的客人,你刚才喝的茶也是他最喜欢的那一种。”
陈渊听得一头雾水,云里雾里地哦了一声。
何修远的话似乎到此为止,他静静地观察了陈渊一会儿,见他毫无反应,才敲了敲桌面,问道:“你懂我的意思了吗?”
“啊?”陈渊张大嘴,一脸茫然。
他说了什么自己就该懂了?懂什么了??
何修远眯了眯眼,直接问:“你能让文泽上校爱上你吗?”
啊??
陈渊这下彻底懵了,抬头朝墙上看了好几眼,确定那是个百分百的男人,顿时有些生气——什么意思,让我去搞一个男人?我他妈又不是gay!K那个不算……
等等,他不是说那个什么什么上校痴迷中式女人吗?
他喜欢女人也!关我屁事啊!
陈渊乐出了声,朝何修远那边伸了伸脖子,提醒他:“那个上校喜欢的是女人,你让他爱上我,你搞错对象了吧。”
何修远脸上浮出似是而非的笑,他身子后仰,双眼眯得更小了些,
“你若是戴上变声器,再换上女装,一定会惊艳全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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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回程的车上,陈渊保持着绝对沉默,闭眼靠着椅背,脸上一片木然,没有任何表情。
K扭头看了他好几次,见他一动不动,只得转过头来,把眉心锁得更紧了。
等他俩出车换了车后,K一脚油门开出好几公里,等后视镜里再看不到E城城门后,他方向盘一甩,直接把车停在了路边。
“怎么回事,E城要你做什么?”
K转过身,捏着陈渊的下巴逼迫他看向自己,语气格外严厉:“说话。他到底跟你说了些什么?”
陈渊疲惫地睁开眼,眼神在看到K后即刻转向移开。
“他说明天会派人送营养剂和水给我们,过了明晚……如果,如果条件许可了,就让我们所有人进城。”
“什么条件?”
K紧追不放:“你答应了他们什么条件?”
陈渊一幅难以启齿的模样,让K有些慌了,手劲加大,把他的下巴捏出了红痕:“陈渊,说话!你跟他做了什么交易?会不会有危险?你得全部告诉我!”
“没什么,就是、就是去套……偷一个东西。”
陈渊被逼无奈,话在嘴里咕噜了两圈,终于吐了出来:“对,就是去参加个宴会,然后趁人不注意的时候,从别人衣服里偷个东西。”
“偷东西?”
K一怔,继而又问:“为什么叫你去?偷谁,什么东西?”
“我四纯血啊,只有纯血才能参加宴会。”
陈渊的下巴被捏变了形,他嘟着嘴说话的样子颇有些滑稽,但K这会儿可笑不出来。
“就是一个联邦的什么校,他们想要那人口袋里的什么名单,让我假扮曾别的E曾曾主,跟那什么校喝酒,然后趁他喝得晕乎乎的时候把名单偷走就行了。”
陈渊瞪着无辜的眼眸,冲K不停地眨呀眨。
“所以他们听见我四纯血就嗨了,因为想让我来当这个替罪羊,到时候那什么校发现东西没了,他们也可以把责任推到我这个莫须有的曾主身上,不用承担任何责任。”
“等我顺利偷到名单,他们就让我们进城。”
K锁着眉头,紧紧盯着陈渊,似乎想从他眼睛里看出这些话的真实度,半晌后,他才松了手,稍稍退开了些,将信将疑道:“就这样?偷个名单就能接纳一万人?”
陈渊仰头揉着下巴,嗔怪地瞥了K一眼,嘟囔:“反正他们城大啊,你没听索拉说,比我们大了不知多少倍。接受难民本就是他们分内之事,不过看我还有点用处,想榨干我的最后一滴剩余价值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