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玄月夜,杂草冈。
就着两盏煤油灯,两个跟田鼠抢食的身影,在田里撅着屁股干得火热。
对于在城市长大的陈渊来说,收水稻本是个技术活,但巴旦木不知从哪里找了把手臂长的砍刀,月光下寒光湛湛,没多会儿就收割了一大片。
陈渊捧着被稻杆划破的手指,胆战心惊地亢奋。
他对着那些倒下的黄澄澄的稻穗简直移不开眼睛,却又神经质地每隔十几秒就要四下扫视一圈,像只处于高度戒备的獴。
“可以了可以了,稻子收够了。”陈渊盯着小山似的稻杆笑得合不拢嘴。
他扯了把稻穗,搓开稻壳,手心里的米粒细长莹亮,是标准的南方籼稻,粘性小最适合炒饭。
陈渊急急忙忙地往嘴里塞米粒,用后槽牙慢慢碾出香味,激动得几乎要泪流满面了。
巴旦木也学他嚼了几粒,长期食用半固体食物的牙齿根本咬不动,只能囫囵吞枣地直接咽了。
收完了稻子,两人又挖了土豆跟红薯,接着转场去隔壁的蔬菜地。
陈渊抱了满怀的西红柿,随手拿着在衣服上蹭了蹭就是一大口,酸甜清香的滋味在味蕾中爆开,他这次真实地流泪了。
“种了这么多好东西,你们怎么都不派个人看着,不怕被偷吗?”
陈渊口齿不清地问着,巴旦木也咬了半个西红柿,被酸得五官扭曲,过了好一会儿才回道:“我们从来不得接触这些野外长的东西,怕有毒。联邦一直跟我们说只有营养剂才是安全能吃的。”
“那你还吃?”
陈渊白了巴旦木一眼,口气很是不屑。
“我信你啊。”
巴旦木想也没想就冒出这样一句,记甜不记酸地又咬了口西红柿,再次被酸成了皱巴橘皮。
陈渊看着这个胡子上沾满了汁水的大傻个,突然心口一软,低头挑了个西红柿递过去:“红透了的才能吃,你那个绿色的还没熟。回去我给你做西红柿蛋汤。”
巴旦木毫不犹豫地咬了一大口,双眼都亮了起来:“好吃!这个好吃!”
陈渊见他开心得像个两百斤的孩子,也不由得笑了。
巴旦木吃得兴起,又蹭蹭摘了小半筐西红柿,连着陈渊怀里的一起倒进板车里。两人一直忙到了下半夜,空旷的野外除了偶尔响起的虫鸣,只剩下徐徐而来的夜风。
等带出来的两个板车再也堆不下哪怕一根稻草,陈渊终于满意地拍拍手,揉了揉酸涩的肩膀。巴旦木捆好两车食材,搓搓手嘿哟一声,一手推着一架板车往回走。
前方是一片化不开的浓黑,头顶却是漫天繁星。没了光污染的夜空,美得有些不真实。
21世纪的人是否也能看到这些星星?
陈渊跟在巴旦木身后,恍恍惚惚地想着。
“嘿,我还从来不晓得我们城墙上有字哦!”
巴旦木停下板车,指着前方城墙上的LED灯念:“牛太心土,撒子意思哦?”
陈渊一抬头,好不容易生出来的一点柔情瞬间被冷风撕碎了。
“你小学没毕业?‘生态城’这三个字很难认?很难认??”
“撒子学?唉哥子,啷个你说话我经常听不懂也?”
陈渊听巴旦木说得理直气壮,不禁也迷惑了:“小学啊,学校,老师同学,教室里咔——那么大一块黑板!不是,你不知道小学,那是谁教你读书认字的?”
“从来没得你说的这些哦,我们都是在生态城里跟小娃娃一起混大的,遇到懂知识的就教我们一点,像你今天就教了我黑多知识。”
学校也没有了?这末世还真他妈爽!
陈渊忽然想起之前在隔离室读到的那些《联邦法典》、《联邦百年大事记》,那三天除了这些大部头也没别的娱乐,他百无聊赖之下随手翻了翻,没怎么过脑——
“废止一切与生存无关的活动”
“取消教育部、□□等十三个部级单位”
“各城邦不得私自设立电台、电视台等影音传播单位”
那时陈渊只把这些当笑话看,现在想想难道这些狗屁都是真的?
卧槽,这不能够啊,这是要回归石器时代了吗?
陈渊皱起眉,看向“生态城”那三个大字,这时才发现上面还有一串数字:F23114。
“生态城还有编号?”
陈渊问出这句话后,就立刻回忆起城里的各种标牌上似乎都有F23114的影子,小小的字体缀在中文字后面。
“都有啊,我就是从F22107逃过来的,之前是F28105,跟爸爸妈妈在一起的时候是F64169,还去过F3762,F1690。”
为什么是逃?你的父母现在在哪儿?
这两个问题陈渊都问不出口,他没再说什么,催着巴旦木赶紧进城。
到了城门前,巴旦木停下脚步,不放心地回头叮嘱:“等哈他们问话我来回答就是,你莫出声哈。”
陈渊刚点了点头,一个冰冷的声音就在头顶响起——
“这里是F23114生态城,请说明来意。”
“是我!”
巴旦木垫起脚冲城门上的摄像头挥挥手:“我是G17队的巴旦木,你们队长嘉定认得我!”
几分钟后,另一个冰冷的声音响起了:“巴旦木你怎么在城外?”
巴旦木立刻唠唠叨叨地讲起自己怎么被选中,半夜被派出来收食田里的东西,陈渊在一旁闲得抠指甲,百无聊赖中还暗自嘀咕这嘉定的普通话可比他哥哥静安标准多了。
静安、嘉定。
这两个词似乎都挺熟的,以前在哪儿见过?
那边嘉定已经接受了巴旦木的说辞,准许他冲洗后入城。陈渊急忙跟巴旦木往城门里走,刚踏进去没几步,突然从暗地里伸出一只机械手臂,抓着陈渊就往旁边拽。
“唉唉!我是跟他一起的!”
这熟悉的场景让陈渊吓了一跳,第一次入城他就是这样被抓去隔离了三天!
巴旦木也急忙解释,然而嘉定毫不让步:“他没有推车,不算出城做事,必须隔离。”
抗议无效,陈渊被简单粗暴地拖到了隔离区。
成吧,一回生二回熟,只要食材能进城,隔离就隔离,好饭不在忙上!
想到马上就能大展身手,陈渊兴奋得丝毫不觉疲倦和生气,被高压水枪冲洗的时候都面带笑容,一边哼歌一边往身上套城服。
不知是为了环保还是单纯的懒,生态城下发的衣服全是不染色的棉麻织物,放眼望去满城都是米黄的麻布口袋。
“咱老百姓,今儿个真高兴!”
好心情的陈渊口袋,哼哼唧唧打开了隔离室的大门,摇头晃脑地钻了进去,一串rap正要奔流而出,忽然他身形一僵,缓缓转过头——
隔离室里还有一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 粗现了,某人!
第5章
是个很有存在感的男人,坐在隔离室西南角的沙发上,头靠着椅背似在睡觉。
距离隔得远,陈渊看不清那人的长相,但从他交抱的双臂和翘起的二郎腿上,陈渊知道此人毫无交流欲望。
要是平时,陈渊肯定转脸走开,但这隔离室就那么点大,除了几张高低床外,就那么一组老式沙发,加上陈渊这会儿心情美得很,晃晃悠悠就溜达过去了。
嘎吱——
老旧的沙发在陈渊坐下后,不堪重负地哀嚎,陈渊看见身边那人微微动了下脚尖。
不过陈渊不在意,陈渊心里美,美得直冒泡!
咱老百姓,今儿个真高兴!真高兴呀真高兴,真呀么真高兴!
怎么就那么高兴,嘿他就有这么高兴,你问我为啥高兴,我就来告诉……
“别抖腿。”
突如其来的一声低斥,嗓音冰冷如冻泉,把沉浸在rap旋律中,快要颅内高潮的陈渊吓得一激灵。
陈渊急忙转头,就见身边那男人微微皱了眉,嘴角抿成了直线。
“哟,兄弟醒了啊。”
那男人虽神色不悦,但高鼻深目,皮相上佳。陈渊在网上当舔狗舔惯了,见着好看的人就忍不住套近乎。
“兄弟打哪儿来的啊?被隔离几天了?这里发的营养剂吃着还顺口吗?晚上睡着闷不闷啊?上次我隔离的时候就觉得有点闷,这屋窗户太小了,床架子又挡了一面墙,空气贼差……”
男人的眉皱得更深了。他偏过头,试图躲过陈渊的声浪,然而陈渊今晚是这两周来首次顺了气儿,话匣子一打开根本刹不住车——
从到这里的第一天被丧尸追开始,到怎么编入G17成天抹水泥,以及烤肉工如何恋上了居里夫人,声情并茂地,事无巨细地讲了个通透。
“居里夫人不是文学家。”
男人忍了大半天,终于忍无可忍了,他放弃抵抗似地睁开双眼,冷冷瞥向陈渊。
嚯,这男人居然是异色瞳!一深一浅像小时候见过的波斯猫。
陈渊被那双眼晃得一愣,反应过来后立刻狗腿地点头:“对对,我也是这么说的!人家居里夫人是、是、是那个啥……”
“化学家……”
“对对对,化学家!”
“……和物理学家。”
“哎呀兄弟,学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