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水焉:“那我只问你,若是良栖有危险,你愿意去救他吗?”
她说了这么多,七分是真的,三分是假的,真假参半,都是为了私心,是为了吴亥。她实在放心不下吴亥,用一半的青鸟坊想求得燕燎一个保证,想要这两个人别再互相敌恨。
林水焉说:“良栖要去姑苏,姑苏不比其他地方,吴泓晟更是极其可怕的人,以后我再也不能看着良栖,实在是放心不下。”
月光透亮,夜风轻拂。
压下被林水焉一番番话带来的烦躁情绪,燕燎问她:“你是姑苏王的私生女?”
上辈子有一位颇具传奇色彩的女子,因为刺杀吴泓晟一事,曾被人说道开来,燕燎也恰好有所耳闻过。
林水焉一僵,因着各种各类原因和姑苏王室有些仇恨的人并不在少数,
但燕燎却猜她是私生女?且并没有猜错。
被说破身世,林水焉也就坦诚地承认了:
“不错。我娘是漠北去到姑苏的舞女,生下了我和胞弟。但那个地方,庶子、庶女、私生子、私生女,连个人都算不上。像我娘那样的女人,姑苏王身边从来不缺,所以他很快就遗忘了我们…
他是忘了,几年后却被他正妻知道了,姑苏王妃让人杀到我家门,杀了我娘还不解恨,还要让人划花她的脸…”
林水焉仰头恨道:“只有我,只有我因为不在家才躲过一劫,被戏班的人藏在菜筐里,偷偷带回了漠北。”
说完后,林水焉以食指抵唇,歉意一笑:“但你可别告诉良栖哦。我和良栖一直只在互相利用,我…从没把他当做过弟弟。”
林水焉所说的都是实话,她自己都恶心自己半身的姑苏血脉,又怎么会对吴亥有多少感情?
直到,两年前吴亥拿走桌上的一颗糖,林水焉陡然间就心疼起了那个孩子,忍不住地把他当成了自己的弟弟,想用逢年过节时微不足道的好,去给他闷闭尘封的心里添一点点温度。
也是那个时候,林水焉才发现,吴亥根本就不愿意再去接受别人,他宁愿和一块牌位说话,宁愿和藏在院子里的白狼说话,也不要和别人产生什么感情。
林水焉知道吴亥想要带走琅琊王府的司马血脉,也知道司马殷心系吴亥,她于是提议吴亥可以顺势和司马殷成亲,不费力气拿下皇室血脉,一向只走巧路的吴亥,却根本不考虑这个方法……
林水焉那时便更加肯定了,吴亥和自己是不一样的,他便是再怎么暗示自己多么仇恨燕燎,心底深处也依然在期翼着燕燎。林水焉出入各种市坊,见过各种不俗之事,她便是再不敢置信,也不得不大胆猜测…吴亥对燕燎浓郁的仇恨下,可能还有…爱。
因为燕燎对吴亥而言,实在是太特殊了。
不知哪里飘来的乌云,把透亮的月色挡住了大半,就连闪着波光的河水都变暗了不少。
林水焉认真道:“凤留,你救救他吧,我不想让他向我一样,回头看自己的一生,发现什么也没有。”
“回头看一生吗…”燕燎叹了一口气。
林水焉总说回头看自己的一生,燕燎心想自己若是回头,看到的是什么呢?
是杀戮和征伐。
一直在杀戮,一直在征伐,从上辈子的被迫征伐,到这辈子的主动征伐,从未停歇过。
强国,强兵,强己。燕燎心中只有这三桩事。
是深深的执念,根扎在心,重活一世,一定得用铁骑把腐朽不仁的司马皇室踏下台去,最好能让所有人都不用担心身边亲眷的安全。
可是…
可是啊,一直待在他身边最近的吴亥…每一天都在担心自身的安危吧。
吴亥的那份不安,
不是别人给的,正来源于他。
吴亥说他无亲无故,说他鳏寡孤独,大病堪死,生无所恋。燕燎听了还觉得生气,因为他觉得自己可以是吴亥的亲故,可以是吴亥的不孤独。可他十年来,把不能说出的理由,和“不能杀”的气全都撒还了吴亥…
他放下了狠话,告诉吴亥有一天一定会亲手杀了他。林水焉却说,吴亥是只要给他一颗糖,就会揣上很久的孩子……
燕燎轻轻瞌上了眼睛。想到吴亥揣着自己早就忘记的白玉扳指,在树洞里难过的就像一个孩子。
“我和吴亥,也许是互相亏欠,又也许…”燕燎睁开眼睛,眼中些许波澜。将纠结压下:“事已至此我无话可说,他若是恨不得杀了我,那便将来战场上见吧。”
吴亥头一次那么浓烈的情感,是恨不得杀了燕燎的煞气,而燕燎?燕燎怒起来从来是要把人打到服气的…这两人极怒下一战,谁也杀不了谁。
燕燎身上的伤口有几处还在潺潺流着血,心口上的那道疤估计更是扯地像一道新伤。
两人是旧怨纠葛尚未完全勾销,又添上一笔新恨。
越想越头疼,越想越糟心,像是一团乱麻,裹在纠结的心上,心上全是缭绕的雾气,挥开了还不知道得是几分恨几分悔。
林水焉急了:“凤留!你就不担心他去了姑苏,就再也回不来了吗!”
燕燎挑起眼角,指着传来兵马动静的方向:“我小看他,你一直看着他,难道也小看了他吗?”
话锋一转,燕燎说:“往后你继续对他好吧,无解之毒并非是不可解的,只是解毒的药草有多数是中原找不到的,要去南疆,你毒发才到小腿,现在出发去南疆,可以保住性命的。”
燕燎上辈子真的没少在吴泓晟手里吃过亏,这毒他也中过,庆幸的是他当时遇到了南疆王,是一个让人很难以形容的男人。所以燕燎知道解药是哪些。
“林姑娘,你运气不差,我恰好知道解毒的药材都是哪些。”燕燎淡淡说:“你可以继续看顾吴亥了。”
林水焉却立刻抓住了燕燎的衣袖叫道:“凤留!”
掌心被抓地微微一偏,林水焉发现燕燎手心上四道清晰指痕……
燕燎抽回手,沉声说:“我找到了要找的人,冀州那边刻不容缓,我必须得走了。”
可就在此时,城门处骚动大作,细听之下,是刀枪兵戈,激战之音。
作者有话要说:水姐怎么会杀青呢?她可以说是本文里看得算有一点点清楚的一个人,当然不会死啊!
有害也不会死啊,我大火那章的作话里不是说了不要慌嘛QAQ
第71章 琅琊兵变
林水焉说:“许是兵变了。”
燕燎挑眉:“在城内发动兵变?”
难不成是事发突然,吴亥并没有完全掌控住琅琊郡?
且不说吴亥, 一旦城内兵乱, 城中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必然会受到波及, 五千人的兵马, 足以在一夜毁掉这么一座城池。
林水焉面色微变:“先回去, 疏散坊内众人。”
燕燎也说:“本王也先回去一趟。”
——
确实是兵变。青州守军内部混乱,左护军与右护军争权,于城门开始向青州府衙进发,一路厮杀, 打破了琅琊城的寂静。
兵马、火光、刀枪。
无论是胆战心惊避在家的百姓, 还是依然笙歌燕舞青楼里的过客,都被这一场兵变卷进了灾难。
燕燎站在高台,望着视线所及残忍的景象, 黑了一张脸。
青州守军平日里是什么个德行, 燕燎并不清楚,但只要是兵,在军令之下生杀,一旦杀红了眼,哪还会管杀的是什么?
刚下高台,林二跑过来报说:“王上, 不单单是两拨人,除了左右护军,还有城中暴徒。平日里就不□□生,这次遇到大乱, 趁势而起,大概是想收割一波肥肉。”
林二五心有余悸点着头:“尤其是守军,都差不多,混在一起也不知道他们能不能区分谁是自己人谁是敌人,总之不管不顾地烧杀掠夺,全都跟疯了一样!”
燕燎沉声道:“先去吴亥那。”
林二是拿着消息过来的,连忙说:“吴亥公子在军营方向。”
“那就先去军营。”从林二五手中接过马缰,燕燎跨上了马。
林二又说:“属下还查到,司马宗就在城外军营,王上要怎么做?”
燕燎怒道:“见机行事,总不能眼睁睁见着城被屠了吧!”
火光和兵马占道,城内长街宛如地狱里铺陈出来的修罗大道,燕燎和林二一路扫平障碍,策马直奔着军营而去。
在一声尖叫下,路上有几个慌不择路逃窜的百姓冲出了巷子,他们身后还有追赶他们的守兵,燕燎远远见了,从马上跃起,踏着轻功,刀影翻飞间收拾掉了这几个暴徒。
“上行下达,兵若失去了秩序,就会变得和暴徒无二,这城中秩序已经完全废了。”最后一个暴徒倒下后,马儿也行至燕燎身边,燕燎利落腾到马上,沉着脸继续行路。
林二说:“可是咱们去了军营,那兵…?”
他看得出来燕燎着急,但燕燎再强,也不能同时分到城内各个角落,数量庞多的兵马前,需要的还是一支能用的军队,那么军队呢?
燕燎暗下眼眸:“不知道吴亥能做到哪一步。”
林水焉说吴亥要去姑苏,这姑苏还没去呢,总不能先折在这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