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泓景:“……”
那小树林里突然传来一丝极寒的微弱气息。
燕燎五感敏锐,猛然转头,目光如炬,凌厉扫向微弱气息处。
可看过去,只有一片灌木丛被风吹得微微摇晃,再细细分辨,哪有什么人的气息。
有人?没人?
燕燎又扫了圈在场的其他人。林二也好、十二地支也好,他们面上都没有任何奇怪的反应。
林二疑惑:“王上?”
“没什么。”燕燎拧眉,是他想多了吗?
话虽如此,燕燎还是有些在意,又往那丛灌木瞄了一眼,那里也确实没再有任何波动。
吴泓景心里却掀起惊涛骇浪了。
吴泓景本来觉得燕燎绝不可能找到风后传人,可燕燎冲着野树林乱看什么呢?
难不成,燕燎也懂些握奇之术?
这下好了,吴泓景虽说不敢置信,但再让他放心大胆地把燕燎留在这,那也是不可能了。
吴泓景目光精亮,迅速考量如何做才是最好的。
他带着战力优秀的十二地支,就算要和燕燎起干戈,也是丝毫不惧。说起来,吴泓景之所以努力地避免和燕燎起争执,完全是怕燕燎吃不住。
万一燕王被打伤了打残了,那可怎么办?
在这种时候,吴泓景可不敢动燕王。
若是其他人,无论是谁,都是随便杀了把尸体往林子里一抛的事…偏偏是燕王,杀不得呀。
要是一个不小心把燕王杀了,冀州刚平定下来的军心岂不立刻就散乱了?那大安十万大军对上冀州,冀州还不是一点挣扎的余地也没有了?
要是自己杀了燕燎,让大安以很快的速度平复漠北之乱,大哥还不得活活撕了自己……
燕燎却有些心绪不宁。
燕燎之所以想要邀请吴泓景一起进林子,无非是因为吴鸿晟既然让吴泓景来办这个事,肯定教授了吴泓景一些东西,没准吴泓景真的能从这片林子里找出来齐熬。
比起姑苏吴门,燕燎此番来琅琊郡,那真的是一场豪赌。
燕燎是赌自己找不找的到齐熬。
若是能找到,退大安十万之军,那就是轻而易举。
若是找不到,他也就要做好持久死战的准备了。
上辈子没遇到齐熬之前,燕燎也是脚踩累累白骨、身披淋漓鲜血打了那么多年。燕燎倒不是畏惧了大安正派遣过来的十万大军,他只是…一如既往地想把损失降到最低。
可是吴泓景也来找齐熬了。
那么燕燎原本“找得到最好,找不到就随缘”的态度,也就跟着变了。
吴泓景丧心病狂,他要是找不到齐熬还好,怕的就是他找到了,齐熬却不肯跟他走。那齐熬可就凶多吉少了。
燕燎与吴泓景四目相对,吴泓景率先开口:“某以为,燕王有行天下人不敢行之事的勇气,必然是会审时度势的人,难道,今日你我二人非要耗在这里?”
一旁林二十分懵然。这两个人到底怎么回事?谁也不提找人的事,又谁也不想退让…这么纠结麻烦,至于吗,打一顿不就行了?
连林二都这么想了,燕燎的耐心当然也彻底耗尽。
火燕刀在空中一挥,阴沉天色下,冰冷的寒光顺着雪亮刀身流泻,汇于刀尖那一点,一闪而过了锋华。
吴泓景心中惋惜:“多好的刀,多好的气势,可惜了。”
在燕燎起了杀意的一瞬间,吴泓景身后的十二地支也立刻有了反应。
十二个人斜横成两列,分别错开身形站好。丝羽帽下,十二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隔着薄薄的黑纱,是不加掩饰的戒备和杀意。
吴泓景满意,在心中先点起了头:“大哥的十二地支可是从来没有败过。”
吴泓景退离了些距离,沉声吩咐:“别打的太狠了,确保燕王可以走着离开。”
十二地支整齐划一:“是!”
“什么?”林二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娘呀,这个吴泓景,他是不是在舒适温和的江南待的惯了?但凡他曾有一次见过燕燎揍人的画面,就绝不会说出这么大言不惭的话!
林二侧首看向燕燎,以为燕燎会一如当年,提着手中凉刀就上阵了,谁想,林二却看到了面色沉重的燕燎。
林二当下就愣住了。可能是他和燕燎在一起的时间少,他从未在燕燎脸上看过这么严肃的神情。
“林二,你带着他们退下。”燕燎淡淡开口,上前一步,背脊挺直,峻拔高傲。
林二:“属下可以助您一臂…”话还未说完,被燕燎沉声打断:“退下,不要碍本王的事!”
林二立马悲愤地转身上马,带着一同来的兄弟们“蹬蹬蹬”退到了三丈开外。
燕燎没有转身,却扬声道:“再退!”
林二看着尘土中提刀孤立的燕燎,直面十二名肃杀危险的侍卫,毫不畏惧,只是让属下们退开保命,一时间心中异样升腾。
一扬手,林二让其他人按照燕燎的吩咐,退到更远的后方,他自己则下了马,往马背上一拍,赶走了马,也独自一人站在距离燕燎三丈外的地方。
燕燎还要再说,林二抢先开了口:“属下轻功比他们都好!您放心,属下惜命的很。”
燕燎目光心中微动,抿了抿唇,没再说什么,默许了林二站在三丈之外。
吴泓景好笑道:“燕王何须如此谨慎?若是不放心,现在收手回去岂不更好?”
燕燎抿起的唇线往上一勾,掀起一丝冷笑:“那你要问问本王手中的刀了。”
吴泓景面上在笑,眼神里却有些迟疑。
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疑神疑鬼想那么多到底是对的还是错的?这个燕燎到底是有真材实料,还是就真的只是愚蠢?
毕竟,怎么会有堂堂君主对峙敌人时,自己是站在最前面的?且还把部下全都斥退了?
不管他是愚蠢也好、强势也好,总之真的是…自负到了骨子里。
吴泓景不快,一声令下,准备让十二地支好好教训教训燕燎。
小道泥泞,黑土沾靴,凉风有意,吹袭衣摆。
十二地支占据小道,围成扁扁一个圈,中间包着燕燎。
十二把青峰齐齐冲着燕燎击去,燕燎于原地轻点,跃至十二把剑尖汇聚成的花心上。提起左膝,踢抬扫打,正面直对着燕燎的四人,下巴上各留下了一块红淤,须臾间,燕燎又挥刀横扫,仰腰侧翻,略到了圈外。
这不过一息间,竟然从十二人中轻易脱身。吴泓景双目一暗,寒声道:“让你们下手轻点,但没让你们温柔至此,别打的太狠就行了。”
十二地支手中剑器铿鸣,齐声称是。
“这小道路不很宽敞,十二地支最擅长的三叠阵大抵是摆不出来的。”燕燎迎击着密不透风的剑气,沉心静气。他不着急,他打算将这十二个人逐一击破。
可十二地支并不准备给燕燎这个机会。
既然路窄,那就利用窄的地势。六人一列,将燕燎逼在中间,前后压击。
这次他们都有了经验,不准备再给燕燎跃起略走的机会,三五人来回转合,就像一条蟒蛇,缠着腰间的猎物,一点点地收紧身体。
吴泓景靠着马车,微笑看着燕燎被围困夹击,暗暗计算燕燎能在十二地支手里坚持多长时间。
三丈外的林二就没有吴泓景这么惬意了,林二一张脸上青白交替,眼都不敢眨,紧紧盯着前面的战局。
林二这才明白燕燎为何一定要让大家退下。别说是那些兄弟们,便是自己被这十二个人紧紧黏着,恐怕坚持不到几招就得死在乱剑下。
这十二地支配合起来实在太过巧妙,就像是在一起磨炼过无数次,剑与剑之间的交锋、彼此之间的换位,默契地没有一丝多余动作。燕燎被逼仄在中间,凭借一人一刀一双手,竟然到现在都没有被任何剑气伤到…实在是…太恐怖了。
而且…听吴泓景刚刚说的话,这种程度的十二地支,还不是全力以赴的状态?
难道这十二人真这么厉害?比燕燎还恐怖?林二瞪大眼睛,觉得有些晕眩。
然而下一刻,火燕刀脱了手,逍遥自在地从六人头顶划过一道白光。燕燎手肘猛击身后侍卫的胸口,借力抬腿空翻,踩上另一人的肩膀…林二一眨眼的功夫,就见燕燎已经取了刀,正冲吴泓景奔过去。
林二激动:冲!
十二地支有人乌帽歪在头上,被摘了扔下。所有人目光对视,点头颔首后,列成三列,土褐色流窜着,看得直叫人眼花缭乱。
十二道浑厚声音齐出,气势磅礴:“三叠阵。”
那边燕燎也没能成功碰到吴泓景。
吴泓景在燕燎抛了刀的那一刻,福至心灵感受到了危险,立时,吴泓景下狠手在两匹马儿身上死死一拧。
这一拧,两匹马儿吃了痛,嘶叫着扬蹄蹦起,它们身后沉重的檀木马车跟着摇晃起来,险些就要翻倒,重重地就要往燕燎身上撞去。
电光火石间,吴泓景趁势躺倒,“咕溜”一滚,也不在意宝蓝外裳会不会污上灰泥,滚开了老远。
这贵胄公子虽然喜爱富丽拿乔,在生死面前却也是可以不顾尊严倒地翻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