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事物都有两面性。大安和姑苏,稳妥和冒险,这是一场选择。
燕王可以选择先对付大安,一而再再而三地压制大安气焰,将战场挪到中原,在中原和大安、和姑苏,打一场耗时未知但胜率更大的仗。可他选择的是主动迎击姑苏,是先去面对最棘手的敌人。
燕王选择的是冒险,是走险路,真正是为了百姓着想考虑。
齐熬开始脸红,从头红到了脖颈,紧紧捏着他的天书,躬身行礼:“燕王豁达。”
燕燎完全不知道这么短的时间内齐熬想了多少东西,可是忽然被夸赞了句“豁达”……
豁达什么呀…燕燎嘴角一抽,心说自己哪里豁达了。
“本王也不是没想过先动大安,可是,姑苏那里,本王放不下一个人。”
“常年征战会迷住人的眼睛,很多人会失去本心,忘记自己最初想做什么的也大有人在。一开始本王想的是不能输,是一定要赢,要赶紧去到咸安,把狗皇帝腐朽的统治推翻……”
“可每当我从战场上卸甲回来,包扎我的伤口,看到我身上的刀疤,我就会想到一个人,就会想到…他过得日子一定是差劲极了。”
“他现在看上去是光鲜亮丽了,可他身上中着毒,在那么残暴的人身边,每一天一定是咬着牙的,是提心吊胆的…”
说着说着,燕燎低下了头,清朗的声线变得发沉:
“可能他不觉得难,可能…他习惯了。他习惯了身边的人残暴,习惯了提心吊胆,习惯了咬牙隐忍…他隐忍了十年,那十年隐忍…他说,是我教会他的……”
燕燎以为自己在漠北的那十年已经够不是东西了,没想到竟然有人比他还不是东西!三种毒啊…那都是些什么毒!真是给吴泓晟那畜生脸了!
可吴亥宁愿承受也要留在姑苏,也不回来找自己…
自己…也没有办法不管不顾去姑苏找他。
这种感觉,就像当年在漠北,每一日每一日惦记着身在咸安的父王,焦灼,忧心,烦躁,日不能安。
可是吴亥跟父王的情况又不尽然相同…因为这辈子,归根结底,好像是自己把吴亥变成这副模样的。
燕燎:“……”
毫无理智的迁怒报复,十年里把一个孩子苛待得几近疯癫,折磨地他不怕毒不怕疼,比任何一个人都有骨气,比任何一个人都更狠厉,可以在任何一个心狠手辣的人身边生存下去。
是的,如今燕燎依然不知道吴亥的每一句话是真还是
假,不知道他的深情款款是发自内心还是另有所图。
可是燕燎再也过不了自己心里的那道坎。
因为这一切,都是这辈子的燕燎自己造成的。
在汝南沙场上滚石坠落后,在那一天收到姑苏的回音后,燕燎逐渐开始明白了。
他明白了,却又发现,覆水难收。
看着长案上的手紧紧攥成拳,手背上绷起青筋,齐熬面上全是惊诧,他小心开口唤道:“王上…?”
被人打断了念想,燕燎惊醒。
放开了不知不觉攥起的拳头,燕燎抬起头,对着满目惊诧的齐熬说:“我有惦记的人,那我的将臣也会有,我的军队也会有…每个人都惦记他们的亲人,这些人,都是黎民百姓,是天下苍生。”
“该等的时候,本王会等,现在本王的势力雄厚了,那本王便不等了,不如豪赌一场,知难而上,早日结束战乱,想必,这才是人心所向。”
齐熬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他知道燕燎口中“惦记的人”是谁,但他怎么也想不到,一个人能带给另一个人这么多的想法,甚至还能从“一个人”的身上联想到天下苍生?
齐熬捏着天书,觉得手指与天书相连的那处,热的几乎发烫。
齐熬想到了老师龙无且曾经说过的话。
龙无且曾经问他:“你知道,风后传人为何要大爱无私吗?唯有无私,唯有撇去私情,才能成就大爱。齐熬,你可以做到吗?”
老师…我觉得不对。
我觉得,私情也是可以成就大爱的。
……
天书被指印攥地几乎发皱,齐熬红着脸垂下眼,沉沉闷闷地,对燕燎拱手:“握奇之术当为天下苍生,能与君相逢,是齐熬之幸事。”
第92章 旱鸭水军
燕开始在陈地打造水师, 军舰物资, 水兵操练,这背后花销巨大, 青州和冀州的金银物资,源源不断地向豫州汝南运转。
常水营逐渐步入正轨后,青州和冀州的官民都很激动。他们信赖燕王, 敬仰爱戴燕王,盼望着燕王的兵马与日渐丰,可以早日结束乱世,问鼎天下。
冀州府衙里,理清财政的薛生把所有公章递交给了徐少清。
薛生高兴道:“都亏了徐大人, 在冀州行府兵制,兵农相合的这政策, 可是给远在豫州的王上帮了老大忙呢。”
徐少清一本一本阅览着公章, 笑了笑没有答话。
薛生好不容易忙完了, 心情舒畅,停不下来就想和徐少清多说几句,看到徐少清年轻有为的, 不禁赞叹道:“徐大人一门都是能干的啊,您主文,徐将军主武, 等将来王上功成,你们兄弟俩,那可是功不可没!”
徐少清淡笑:“薛大人说的什么话, 这不是分内的事吗。”
“是啊,是分内的事没错,可咱们当官的,替谁当不是分内事?以前跟在朱庸手下,和现在跟着您,那能一样吗?”
“眼看着冀州一天比一天好,我这心里,高兴!哦对了,徐大人您知道吗,如今这外面,家家百姓都跟过年似的,这一切啊,不仅仅是王上圣明,也是大人您能干!”薛生乐呵呵的:“百姓们都在说,逢年过节他们都替您求佛拜神呢,说是要神佛保佑您,希望您身体平安,可以一辈子造福冀州呢。”
薛生觉得,做官做到这份上,那可真是太值得骄傲了!
谁想徐少清翻阅公章的速度却慢了下来,垂下眼睑,呐呐道:“一辈子造福冀州吗……”
薛生毫无所觉,依然夸夸其谈:“要我说啊,还是老都尉好,教出来的两个儿子,文武双全的,将来徐大人您文守冀州,徐将军武保朝廷,没准还能封王…哎呀,九泉之下,徐老也能瞑目了!”
徐少清抬头,面无表情看着薛生,合上了正在批阅的公章。
——
姑苏王宫,一群文武陆陆续续从御书房往外走。
文武们面色都不太好,青黑交替,走得近的几个大臣,摇头叹气随口聊着。
“哎…你们说这是什么事啊,把圣上气的,听说杀了好几个宫女,这晌午的,还要再把我们拉过来骂一通!圣上的脾气…怎么越来越…”
“嘘,你不要命了吗?宫中四处都是耳目!”
“诸位大人别急,良王不是从蓟州回来了吗,这良王啊,有他在的地方,下官就没见哪位将军打过败仗,要下官说…这燕能如此猖狂,是因为良王在收拾其他地方,还没来得及去收拾他们而已!”
“难讲…咱们和燕正面交锋的战事,打了也快有十几场了吧?这打的…看把那燕王自得
的,还建了水军!水军啊!他想干什么?冲过来打我们吗?”
“噗…旱鸭子倒腾水军,这不是东施效颦吗,王大人莫要当真…诸位快看!良王殿下来了!”
见到长身玉立的白裳青年自回廊一角拐过,正向御书房方向走来,几个大臣也不瞎谈了,都快步迎了上去。
王大人堆着笑,对着华贵的亲王行了一礼:“良王殿下辛苦,下官听闻,您近来又为圣上拿下了不少郡县啊!”
吴亥温和一笑:“只是郡县,算不得什么。”
李大人忙点头:“看王大人这没出息的,打下蓟州都是殿下的功劳,如今几个郡县对殿下来说算什么!
对了殿下,您近来不在姑苏,怕是不知道,燕王那边不是在建什么水军营吗…已经建成了,还有咱们最近和燕的几场战事…不太漂亮…圣心最近不悦啊…”
“水军…漠北人花小半年时间建的水军么…”吴亥听了露出笑意,没再往下讲。
众人相视看看,李大人的眼睛里都是:你们看,我说了吧,旱鸭子!东施效颦!
闲谈了几句,吴亥不再和这些人多说,告别道:“诸位大人慢聊,圣上还在等我。”
几位大人立刻都躬身:“殿下快去吧,是下官几个唠叨了。”
看着芝兰玉树般的亲王走远了,王大人忍不住说:“真是可惜…这样的谈吐气质,这样的贤良才德,若是嫡子,若是能坐上…”
李大人一把捂住了王大人的嘴:“你真不要命的吗!”
姑苏王吴泓晟生性多疑,从前虽然贵为世子,可是知晓些宫闱秘闻的人大抵心里都有些打鼓…老王上…不应该薨逝的那么早吧…
且吴泓晟虽然贪好美色,后宫有美色无数,但他既不封后,也不要子嗣…还不许文武百官提……想来是正值当年,傲慢多疑到连子嗣也不想要吗?
李大人寒声:“这种事,慎言!”
吴亥进到御书房,见吴泓晟已经把装着解药的小瓷瓶准备好了,小瓷瓶被放在金盘上,托于老太监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