胸口处血迹越晕越大,鲜红刺目,到底还是吴亥先僵持不下去了。
推开半扇玄铁,吴亥冷着脸走了出去。
燕燎被绑地转身不能,看不到吴亥要去哪,咬牙切齿地想,这小子别真是要把我带去哪儿吧?
吴亥出去后,燕燎也没闲着,还在试图折腾缠绑在身上的玄铁。
玄铁乌黑冷沉,缠住四肢连在朱门,锁成了结。
确实如吴亥所说的,奈何不了。
燕燎闭了闭眼,开始反思自己:真的不能再小看了这小子。
只是…到了这种地步,这小子还要做什么?
……
没多久,吴亥回来了,他原来是去打水了。
看着吴亥手中端着盆热水,燕燎眼皮狠狠跳了一跳。
满地狼藉,没一块好地。踢开脚边木屑,吴亥把盆放下,捞起水中巾帕,拧干了探向燕燎的脸。
热气腾腾的干净巾帕贴上了脸,燕燎下意识想躲,却被冰冷的手拽住了。
吴亥面上没什么表情,擦着他的脸淡淡说:“先把血止住。”
燕燎:“……”
擦着擦着,吴亥指尖下移,来到了燕燎的衣襟处。三两下,挑开衣襟,就要把血迹斑斑的衣服褪下。
见状燕燎脑子轰隆一响,脸热,直接热到了耳朵根!
吴亥要解他衣服!
他本不是变扭的人,可任谁刚刚才被那样对待,现在又要在其眼前褪尽衣物…都是不可能的!
燕燎怎么也不愿了,极其抵触,避让着拨弄他的指尖。
这脸红耳热的模样让吴亥又爱又恨,可一点也不配合的躲避是十分恼人的,吴亥愠怒,张口要说“你还想挨亲么”,快到了嘴边又急急止住了。
不能再威胁了,也不能再亲了,不然真的要把人逼急了。
重新在水里过了遍巾帕,吴亥冷淡说:“你的身子我又不是没看过,你这会儿矜持什么?”
“!!!”
这话一出,燕燎眼睛倏地大睁,脸上表情都快裂开了。
再看吴亥一脸的淡然无波,和方才想吃人的那个他判若两人,燕燎就又郁闷了,这人果然是疯了吧?!变脸比变天还快!!
见人挣扎的幅度小了,吴亥继续上手剥衣。
只是…也不知道身体上的伤是怎么一种血肉模糊。吴亥想要褪下燕燎衣裳,却遇上了困难…血黏的太紧,竟然脱不下来……
这一发现让吴亥的心被狠狠一揪。
沉住气,从袖中掏出短刀,吴亥淡淡说:“燕王忍着点,脱不下来,只能割开了。”
燕燎几次张口,欲言又止:“你…?”
瞧见燕燎目中纠结,吴亥清浅一笑:“十年恩怨,若是今日一朝就跟你算清,岂不是无趣?”
燕燎咬牙:那你想怎样?难不成还想慢慢玩么!
锋刀划开衣物,就着水,一点点将贴在身上的衣服撕了下来。
铁链不能动,没了衣物,乌铁直接贴在胳臂肌肤上。
吴亥把碍事的玄铁往后拿了拿,绕过肩头,贴上了脖颈…
白肤黑铁,本该是艳色夺人的景象,这若是在梦中,吴亥根本是无法克制住的。
可现在即便是亲眼看到了,他也没有一点情动的起伏。
他的眼中全是血色。
上/身斑驳的伤痕裸/露着,触目惊心,说是皮开肉绽也不为过……
血色让吴亥的目中浮上了痛色。
怎么能伤成这样?这么严重?
可他也不喊一声疼。
燕燎是从来不会喊疼的人。
他征战四方,威风凛凛,被奉为漠北战神,受尽众人的畏惧景仰。
私底下却是一身的伤……
且这一身的伤,也不知道有多少次,是因为自己而起的……
疼吗?
吴亥没有问。
所有的旖旎心思早被抛诸脑后,怀抱着诸多复杂情绪,手中的巾帕被染得通红。
吴亥下手已经小心又小心了,可还是感受到紧紧绷着的皮肉,时不时颤抖着,压抑的嘶声和闷哼也一声一声响在耳边。
他其实是极疼的吧……
吴亥抬起头,看向燕燎的脸。
果然,痛色难掩。额头上的薄汗把乌发浸湿,贴在脸上。
“每次都会这样吗?”
“什么?”愣了一下,燕燎反应过来,吴亥是在问,每次揍他都会这样么。
燕燎避开了审视的目光。
当然不是。若是每次揍吴亥都这样,燕燎还不得怄死。
只有愤怒到失去理智,满腔杀心,真正想要把吴亥置之死地的时候,才会伤得这么严重厉害。
比如,吴亥初去漠北的那年,再之后,发现他练弓的那次…剩下的,不算上这次,就只有王城脚下和琅琊王府那两次了。
可是吴亥不知道。
吴亥以为,燕燎这幅神情,是默认了。
吴亥自嘲地笑了:“…你是不是傻?”
燕燎:“???”
长睫垂着,燕燎看不到吴亥目中神色,低头只能看到认真为他擦拭伤痕的手……
燕燎忽然就有些难过。怎么就…成这样了?
巾帕扔进盆里,吴亥端着盆,出去换了一盆清水。
第二遍清理时,两人谁也没说话。
吴亥一声不吭处理着燕燎身上伤口,清理干净了血,便上药。
清凉药膏一点点涂在伤口上,终于,来到了心口那处长疤上。
安静被打破了。吴亥哑声问:“你身上的伤疤每次都会裂开,那么,这道伤疤,是当年我留下的么?”
心口这处伤是燕燎身上最
惨烈的一道口子,看着翻起的皮肉,吴亥难以想象这有多么疼。
伤药一点点涂抹而上,吴亥缓缓说:“我在你身上留下了这道伤后,你便开始教我练剑。”
燕燎又低下了头,一言不发。
“你明知道伤不了我,为什么还要让我练剑习武?”吴亥想就这么问出口,可是他没有,他只是看着燕燎,在心里默默地问出了这个问题。
所以,吴亥才说,燕燎是不是傻。
吴亥是忘不了他当年是怎么在燕燎心口留下这处伤的。
那是在燕燎开始喜怒无常之后。
那时候吴亥还会软弱地试图讨好燕燎,期盼着燕燎可以好好看看他,期盼着…燕燎可以喜欢他。
可是燕燎不会了。
燕燎会无视他,会敌视他,会突然发火,会拿一个让小孩子受不了的充满恶意的眼神看着他……
某一日,燕燎从宫外回来,带回来一个小少年。
少年和他们一般大的年纪,看起来有些憨厚,但胆子很大,什么都敢说,什么都敢做,无所畏惧一般,跟屁虫一样每天每天每天跟在燕燎身后。
那个少年叫徐少浊,燕燎叫他的时候,连姓都不加。
“少浊”,那样熟稔,那样要好。
那样让人羡慕。
吴亥不懂那个少年好在哪里。
他不明白这么笨拙的一个少年,是哪里讨好了燕燎,能让燕燎愿意对他那样的好。
于是,吴亥去接近那个少年。
他在早课之后,趁燕燎被留下的时候,走到徐少浊身边,把一份誊抄下来的《道德经》递给徐少浊。
“这是老师给我们讲课的书文,我为你抄了一本。”
徐少浊有些莫名其妙:“为什么要给我抄了一本?”
虽然说着话,可吴亥接近过来,徐少浊是往后退的,满脸的不喜,一点也不加以掩饰。
吴亥也不在意,一本正色,劝诱道:“你不能和我们一起进来听讲,只能在外面等着世子,那我送你这本书,这样,私下里我可以教你世子都学了什么,好不好?”
吴亥希望徐少浊答应下来,这样,徐少浊就不会再每时每刻都跟在世子后面了。
徐少浊却撇撇嘴,并不接这本书,他说:“我不要。”
于是吴亥低下了头。
徐少浊不喜欢吴亥,完全是因为燕燎说过几嘴不喜欢吴亥的事儿。燕燎不喜欢的人,徐少浊当然也不会去喜欢。
可是,漂亮的小公子捏着为自己抄的书,脸上表情这么落寞…徐少浊又有些不忍心了。
徐少浊跟他多说了几句话:“我不要学,我学这个干嘛呀?再说了,世子自己都不愿意学这个呀,世子老是跟我说这玩意儿枯燥着呢,还不如习武。”
吴亥抬头:“习武?”
“对呀,世子说了,他要成为很强很强的人,这样,他就可以保护很多人!所以,我也要成为很强很强的人,这样,我就可以保护世子!”
徐少浊嘿嘿笑着:“我才不要读书呢,我要练剑,我要保护世子!”
“这样么…”吴亥问:“世子都是怎么练剑的呢?”
徐少浊笑了笑。他那时还小,没有长剑,只有一把短刃绑在腰边。
见吴亥发问,他便把短刃□□,嘚瑟道:“这是世子送我的!既然你诚心的发问了,我也不是小气的人,来,让我想想…”
想到燕燎挥刀时好看的英姿,徐少浊一激动,冲着吴亥说:“不如,我教你怎么制敌吧?”
说着,徐少浊比划起来,学着平时燕燎教他的那些,挥舞着手中短刃:
“世子说了,短刀这种兵器,多是身边最后一道防线,是用来…用来…嗯…用来啥的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