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终究没有绝人之路。
今天，是每月一次的侯府对账日子。顾云璟和萧慕雪，虽然是侯府的主人，可二人基本不怎么操心侯府银两进出问题。虽说侯府勋贵，如今又和皇家联姻，朝廷那边的赏赐从来不会断过。
可秩序总归是有的，关于银两进出问题是必须要一条条罗列清楚的。顾云璟知道这个道理，可她自己无心打点，喜欢当一个甩手掌柜，所以一直以来都把这种事情交给采月来处理。
故而采月，今日没有随顾云璟前往万春楼。刚才那一声惊天的爆炸声，把整个王城的地面都炸得颤抖了起来。
采月停下拨算盘的手，她觉得心口有绞痛感传来，眼皮一直跳个不停。每当顾云璟遇到危险时，她身上便会有这种感觉流露。
顿时采月心一揪，合上账本，眉头深锁，对素秋飞快说道：“我得马上去万春楼一趟！”
素秋看着采月不太自然的表情，关心问道：“是出什么事了吗？”
“我总觉得世子爷遇到麻烦了。”采月身影如风，撂下这一句话后，眨眼的功夫，整个人影便消失在侯府中。
“哎，但愿不要出什么事才好。驸马爷人品贵重，心地纯良，希望她吉人自有天下。”素秋双手合十，虔诚道，“大慈大悲的菩萨，请您一定要保佑驸马爷健健康康平平安安。”
采月武功卓绝，轻功更是了得。现在的她已经使了全身解数，脚力更是要比平常快上好几倍。几炷香的功夫，便赶到了玄武街上。
突然间，她整个人都怔住了。满街的尸体，满地的血迹，昔日繁华的玄武街已经成了一个人间地狱。
采月的心揪得生疼。幸存者们看到这个姑娘，如同溺水的人看到了浮木一般，不断伸出满是血痕的手，向采月求助。可采月一心担忧着顾云璟，并不能向他们施以援手。
可她又是个心细善良的人，知道这些人如果不及时救治，肯定会因血流尽而亡。采月吹着声口哨，不一会，一只大白鸽飞了过来。
因为身上没有笔墨，她忙撕了一块衣角，咬破自己的手指，在上面写着一句话。
“玄武大街发生爆炸惨案，百姓死伤无数，请安王殿下速派人来救援。”
信鸽通人性，它和主人一样焦虑着，鼓动翅膀，飞往皇宫方向。
萧湛放下正在批阅的奏折，问着身旁的陈怀生，神色肃然：“陈公公，刚才是从哪里传来的巨响声？”
皇宫和玄武大街隔了有些距离，虽然萧湛能感觉到爆炸声，可因为这声音持续的时间很短，她一下子自然分辨不出声源从何而来。
陈怀生摇头：“殿下，老奴也不知。”
“难不成是私炮房爆炸了？”萧湛道。
私炮房是专门为朝廷研制军队炸.药的地方。
“此事非同小可，本王要亲自带人去看个究竟。”萧湛豁然起身，点了数百名侍卫，正准备赶往私炮房。
忽然间，一只信鸽落在大殿外。这鸽子发出叽叽喳喳的声音，萧湛定睛一看，发现它嘴里叼着布条，心中诧异，向前一步，抓了只鸽子，拿下布条。
不看不要紧，这一看简直犹如五雷轰顶。扶了扶额头，勉强让自己镇定下来，沉声道：“陈公公，快去把太医院的太医全部叫来，让他们去玄武大街救人。速度要快，不要耽搁！”
萧湛知道时间宝贵，下完命令后，他没有耽误片刻，带着一众侍卫们赶赴玄武大街。
…………
采月越过那些尸体，飞快跑向万春楼。昔日京城第一烟花之地，如今已成一片废墟。
瞬间，她的心沉到谷底。
越过门槛，她看到了身受重伤、满身血迹的萧慕雪。迅速俯身，清脆的声音变得格外沙哑：“公主……”
萧慕雪指了指后面，用极其虚弱的声音回应道：“采月，快……快……救云璟……
说完这句话后，她昏厥了过去。其实她早就支撑不下去了，一直盼望着救援者能到来。现在看到采月，精疲力竭的她终于能睡下，休息一会儿了。
循着萧慕雪方才指的方向望去，采月整个人险些瘫倒在地。她勉强站立起来后，飞快奔至顾云璟身旁。
“世子……”采月的嘴皮没了血色，声音颤抖。颤抖的不仅是声音，还有她的身体，她的内心。呆滞片刻后，抱起已是血人的顾云璟，嚎啕大哭。
她无法把那个清风朗月、面带微笑的少年，同眼前这个血肉模糊的人联系在一起。
采月年少时就陪在顾云璟身边，每日照顾她的饮食起居，两人间的情分可以用青梅竹马来形容。
采月一直倾心顾云璟，这么多年来，只敢把这番情意深深埋藏心底。她一直暗恋顾云璟，愿意为她做任何，即便是上刀山下火海，也在所不辞。
她从来不求任何回报，更不求顾云璟能对她多年来的暗恋有一点点的回应。她只希望她的世子，可以平安快乐。可以和公主殿下举案齐眉，白头到老。
看着生命垂危的顾云璟，她压制心中的所有情绪瞬间爆发。用嚎啕大哭来倾诉着自己痛苦悲凉的心境。
她本是聪慧的女子，在顾云璟身边呆了这么多年，自然已把驸马爷那一套沉稳学会了。
顾云璟是那种泰山崩于前而眉头不皱的人，她不会因为痛苦而放弃找解决问题的方法。她只会忍住痛苦，让自己的头脑时刻保持清醒，好应对突如其来的局面。
想到这里，采月停止了流泪，深深呼吸几口气后，抱着顾云璟飞快从万春楼中窜出。
这时，萧湛的队伍已经赶到了。
安王殿下的反应只会比采月更加剧烈，一向爱民如子的他，看到横尸街头的百姓，看到那些不断发出呻、吟声、求助声的百姓，他的内心差点崩溃了。
“快！快救人！”萧湛大吼道。
当他凝眸看见采月身上抱着的人时，瞬间仿佛觉得天塌下来了。
“驸马……驸马……”萧湛忙跑到采月身边，再顾不上礼仪，大朵大朵地流着眼泪。
他是一个坚强的男人，心中装有文韬武略，装着家国天下，即便当初身陷囹圄，被困天牢，他也没有流下半滴泪水。
即便萧冠废了他的太子，把贬为安王，他亦没有流下半滴泪水。
可如今他哭了，像个孩子一样痛哭流涕。
顾云璟不仅是他的臣子，不仅是他的妹夫，更像是他的手足。
第149章 身世
萧湛能有今天，全赖顾云璟鼎力相助。如果不是驸马, 他可能早就在天牢中含冤而死了。如果不是驸马, 朝廷上下肯定会被秦摄和萧淙弄得乌烟瘴气。
顾云璟不仅是他萧湛的恩人, 更是整个萧国的恩人。
“驸马……”萧湛泣涕涟涟, 嘴唇发白, “快……快送到太医院去！”
他话音刚落，太医们便急匆匆赶来了。为首的太医看见已是血人的驸马, 又惊又慌。忙走上前去，想要搭顾云璟的脉, 可却被采月避开了。
“这……”太医不解地问道, 愣愣地看着采月，又愣愣地看着萧湛。
萧湛泪光闪烁的眼眸中带着不解之色, “采月姑娘……你这是何意？”
“安王殿下，我想把世子带回侯府中去疗伤。”采月声音很沉重，目光呆滞, 仿佛魂魄已经被勾走了一样。
萧湛问道：“为何？可是信不过这些太医的医术吗？”
“时间紧迫，殿下还是先不要问了, 待日后我再向您解释。”
萧湛曾听顾云璟说过采月医术相当了得, 她一介病弱之身能不倒下去，皆是采月的功劳。想到顾云璟的情况, 安王不再多加考虑，迅速点头道：“好！”
“安王殿下，公主的情况也不容乐观，您快去看看吧。”
因为情况紧急, 不能耽搁分毫，采月施展轻功，身影如风，抱着顾云璟一路飞回了镇远侯府。
萧湛这才从悲痛的情绪中缓过来，快步奔至万春楼。刚走到门口时，便看见已经晕阙倒地的萧慕雪，太医们也亦步亦趋跟上前来。
“雪儿……”萧湛心疼道，“对不起，哥哥来晚了，对不起……”
如仙子般高贵而又纤尘不染的萧慕雪，此时浑身是血，狼狈不堪，美玉一样的手上有着斑斑驳驳的烧灼痕迹。萧湛颤抖地抱着心爱的妹妹，瞬间肝胆俱裂，脸色比起之前还要惨白好几分。
安王整个人近乎麻木，除了喃喃自语还是喃喃自语。
萧慕雪一生下来便丧母，皇后娘娘把她抱到正阳宫躬亲抚养。那时，少年萧湛就下定决心，以后一定好好疼爱这个可怜的妹妹。
可长大后萧湛才发现，一直以来都是妹妹为他付出比较多。下嫁顾云璟，是为了帮他巩固太子之位，殚精竭虑查案，是为了帮他铲除奸佞小人。
萧湛心中又悔又恨，悔的是不该让萧慕雪趟进浑水中来。恨的是没有保护好唯一的妹妹。
心中百感交集，热泪不止。太医见状，轻声安慰道：“安王殿下，当务之急是给公主疗伤。”
“对！”呆滞中的萧湛被点醒了，急声吩咐吩下去，“快给公主疗伤！”
他放下怀抱中的萧慕雪，侧身站在一旁，好让太医已经能够为公主诊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