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赵寄打惨了的那个少年爬了起来,他走到被架住的赵寄面前,抬脚就要给他一脚。
如果是赵寄打别人韩昭还能多等一会儿,然而有人要打赵寄韩昭就不能看下去了,他走上前抬脚就冲那个少年的膝盖窝来了一脚。
当即,少年整个人摔倒在地,抱着腿惨叫起来。
他又痛又怒,冲踹他的韩昭叫嚣:“你好大胆子!你知道我爹是谁吗?”
韩昭恍若未闻,站到架住赵寄的几个少年面前:“放开他。”
少年们面面相觑,先前韩昭踹宋世那一脚他们都看到了,那干脆狠厉程度可不是他们能比的,宋世现在还抱腿在地上打滚呢!
畏惧之下,他们悻悻放开了赵寄。
然而赵寄一得自由又想去捶宋世,韩昭一脚把他踹倒在地,骂道:“长能耐了?”他都叫住手了还敢动手。
被踹一脚,赵寄这只“疯狗”终于安静了下来,垂头丧气地爬起来,一声不吭地站在韩昭面前。
韩昭抬眼扫了其它少年一样:“你们滚!”他没有当着外人的面教训自家人的习惯。
被同伴扶起的宋世咬牙切齿,但他还有理智,不敢和这个看起来非常厉害的男人动手,质问道:“你是什么人?有本事留下名字。”
韩昭看也不看他,冰冷地回了一句:“我叫韩昭,你可以随时让你爹来找我。”
宋世又叽叽歪歪地放了两句狠话,拉着自己的狐朋狗友一起跑了。
清了场,韩昭才有空看向赵寄。
赵寄比那群少年年纪都小,体格不及他们,虽然看起来他把宋世打惨了,但实际上,还是他的情况最凄惨。
——整张脸眼鼻青肿,血糊在脸上花成一团,简直像个猪头,哪还有平日的清秀机灵。他身上看不到的地方也不知有多少伤,方才爬起来的时候脚都是瘸的。
被韩昭冷眼看着,赵寄再不复方才的狠厉,耷拉下头,低叫了声:“师父。”
韩昭气不打一处来,一时都不知道从哪里开始教训赵寄,阴沉地看了赵寄半天也只冷着脸说了一句话:“跟我回去。”
他说完扭头就走,赵寄拖着浑身伤痛跟了上去。
方才卫遥也听到了赵寄和人打架的事,韩昭走后,担心赵寄的她便一直担心地等在门外,看到赵寄这样回来,她一时又惊又怜,急忙上前询问发生了什么。
她也不是没见过小孩打架,但从没见过打成这样凄惨的。
韩昭不喜欢与外人说家事,也想给赵寄留点面子,只道:“劣徒不成器,劳姑娘担心了。”
听到此话,卫遥也明白韩昭的态度了,担忧地看了垂着头的赵寄一眼,却没有问什么,只道:“我去给寄哥儿煮两个鸡蛋,热敷消肿效果最好了。”
“不用麻烦了。”赵寄开口拒绝了卫遥的好意,他的声音听起来又软又低,像是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
浑然不见方才像饿狼一样撕咬人的姿态。
韩昭向卫遥告辞,然后给了赵寄一记冰寒的眼刀:“跟上来。”
一路来到堂屋,韩昭往椅子里一座,抬了抬下巴:“说吧,怎么一回事?”
韩昭无波的眼沉沉地看着赵寄的眼,他的声音很平缓,带着一股山雨欲来的恐怖威压。
赵寄看得出韩昭怒极了,他垂下眼,低声道:“是他们出言羞辱我。骂我是没娘的狗杂种,只配活在他们脚下的烂泥……”
“就这样?”
韩昭的语气轻描淡写、不以为意,赵寄抬起头诧异地看着韩昭,什么叫就这样?他受辱难道是一件不值一提的事?
韩昭又问赵寄:“知错了吗?”
韩昭的反应让赵寄心寒,他愤怒地回驳:“我没错!”
“知错了吗?”韩昭又问了一遍。
赵寄的嘴角开始颤动,他死死地看着韩昭,红了一双眼,执拗地回道:“我没错!”
问了两遍赵寄都和他死倔不服软,韩昭一直压着的怒气也上头了:“去把我的马鞭取来。”
赵寄胸前剧烈地起伏,与韩昭对峙几息之后,他起身出去取了马鞭回来。
1.0看着那两指粗的鞭子惊了,忙问:【大大,你要做什么?】
是吓明帝的吧!绝对是吓明帝的吧!
真的打到赵寄身上韩昭也要遭罪的呀!1.0也不是不心疼赵寄,它只是更心疼韩昭。
然而韩昭没有理会它,他接过赵寄递上来的鞭子,命令:“跪下。”
赵寄噗通一声跪在地板上。
韩昭右手持鞭,左手修长的手指握住粗糙的鞭/身,冷冷道:“把这件事从头到尾再说一遍。”
赵寄正欲开口,韩昭却打断了他:“看着我说话!”
于是赵寄抬起头,死死盯着韩昭。
韩昭有一双眼角狭长上挑的眼,全睁时神采飞扬,半阖时风流多情,而冷眼看人时,漠然无情。对上赵寄眼里的愤怒与委屈,这双眼也未有丝毫波动。
顶着韩昭冷冽的目光,赵寄将整件事一五一十地讲来。
大概就是他今天与朋友在街上戏耍时,撞上了那群纨绔,发生了一点争执。
这本是一件小事,赵寄起初也有心小事化了,但无奈那群人看不惯赵寄这几天拉帮结派的行为,成心要找赵寄麻烦,于是摩擦变成了口角,口角变成了羞辱,羞辱变成了斗殴。
赵寄讲完后,屋内沉默了片刻。韩昭依旧神情淡淡,他又问了方才的那个问题:“知错了吗?”
赵寄惊愕——他都解释完始末了,韩昭还认为他有错?
他又恨又怒,瞪着韩昭,一字一句道:“我——没——错!”
“啪!”盛怒之下韩昭挥手就给了赵寄背部一鞭,清脆的声音落下,赵寄失声惨叫。
在军营的刑罚中,鞭子的抽法很有讲究,手艺好的能把人抽的痛不欲生,却意识清醒,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对赵寄,韩昭算留手了,但依旧皮开肉绽,钻心地疼。
同赵寄一起叫出来的还有1.0,它非常怂地哭喊:【崇光大大你别打明帝大大呀!】
不过赵寄很快截断了叫喊,死死咬着牙,不再出声音,唯有抓着衣角的双手紧握成拳,青筋暴起。
等赵寄缓过来后韩昭又问道:“知错了吗?”
赵寄咬牙切齿:“我没错!”
“啪!”又是一鞭,落在赵寄背上。这次赵寄有准备,并未失态地叫出声,但额头却冷汗直流。
1.0却看得胆战心惊。
韩昭是个认死理的人,他觉得赵寄需要受惩罚,便不会因为自己会受皮肉之苦而停手。
韩昭再问:“错在哪了?”
赵寄咬死不肯松口:“我没错!”
“啪!”韩昭的鞭子落空了……赵寄抱着自己的头,缩在地上。
在韩昭挥手的时候他躲开了鞭子,他只有十二岁,终究没有和韩昭的鞭子犟到底的勇气和毅力。
然而就算认怂了他也不认输,他抱着头冲韩昭大喊:“你如今打我,来日我定百倍地还到你身上!”
韩昭气极反笑,他挑眉:“哦?你怎么还?”韩昭问着,又一鞭抽在赵寄身上。
——赵寄赖在地上,倒更方便他下鞭了。
赵寄不答,韩昭又是一鞭。
想到今天在外人那受尽欺辱,回来韩昭还这样对他,赵寄满心悲愤委屈,他愤怒地大喊:“你打!你打!打死我好了!我把你当师父,你却觉得我活该受辱!你配做什么师父?”
韩昭挥到半空的手停住了:“你再说一遍。”
赵寄咬牙切齿道:“我没错!再来一遍我还是要揍他们!”
韩昭握鞭子的手微微抬起。1.0忙喊:【崇光大大别生气!】
这鞭子最终没有落下,韩昭收回了鞭子,冷声纠正赵寄的说法:“你的错不在打架。你错在不珍重自己的性命,在于未谋而后动。”
现在想起赵寄与那群人拼命的模样韩昭还在心惊——若是他迟去一会儿,赵寄是不是就会被他们打死?
“就算他有千万种该死的理由,但不是你与他搏命的借口。他人多势众,又比你强壮,此般劣势下还出手,是愚蠢!”
“终使你一命换一命,但你又能得到什么呢?什么也没有。
你又算什么呢?烂泥而已。
你不会再有机会建功立业,名扬天下;也不会再有机会做什么人上人。
没人会记得你的名字,你什么也不算,一文不值。”
赵寄若折在此处,他们俩光明煊赫的未来都会成为泡影。
这件事有千万种化解的方法,但赵寄偏偏选择了最惨烈,最不值的一种。
韩昭之言措辞伤人,字字诛心,他不指望赵寄能立马明白,他只想把这段话的每一个词钉到赵寄的脑子里。
他曾将韩家家训修改过后传给赵寄,训诫开篇便是“珍重自身,如圭如璧”!
大丈夫非是不能以身犯险,但要值得!为大业犯险,死而无悔;为无聊的争执搏命,死不足惜!
如果要做那种受了辱就要死要活的人,那做他韩昭的弟子干嘛?
何不去与那些迂腐的老学究为伍?
一辈子怨天尤人、庸碌无为也无妨,只消国破的时候一头撞死在王庭的柱子上就能在史书上博得一个万世美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