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给我看看嘛!”罗夜生抢不赢,索性一脚踩向云修立,却被对方敏捷地躲了开去,他又气呼呼地连踩几脚,就是一脚都踩不到。
“啊啊啊气死我了!”
不知何时起风了,天色阴沉,乌云压境,豆大的雨滴打落了下来。行人们纷纷躲到檐下避雨,慨叹风云变幻。
“对了!”罗夜生这才想起别在腰后的无极伞,伞页比寻常伞稍大,撑开后泛出清冷的光华。甭管是什么伞,拿来遮雨就对了。
云修立抬头望天,每当天气出现变化的时候,他就会想,是不是那个人在天上施云布雨?忽然一抹黑色挡住了视线,他错愕地扭头一看,才发现是罗夜生举伞遮住了自己。
“拿开,我不需要!”他恼火地推开那柄伞,快步走了开去。
“一起遮嘛!”罗夜生笑着追了上去,高高的为对方举着伞。
云修立闷不吭声地继续疾行,罗夜生的伞老是挡住他的视线,伞角还时不时磕到他的发冠,或是戳到眼睛。后者看似无意,其实就是故意,并为自己报复了恶势力而沾沾自喜。
“离我远点!”他呵斥一声,甩手打开对方的伞。雨瞬间下得更大了,眨眼就淋湿了他的长发和战袍。
“你干嘛跟自己过不去,雨这么大,我怎么忍心看你一个人淋雨?”罗夜生坏笑着再次上前一步,举过玄伞遮住了对方头顶。
两人就这样在伞下对望,云修立低着头,眼神亮晶晶的,濡湿的发丝凌乱地贴在脸颊上,越发勾勒出俊挺的轮廓来。
“我怎么忍心看你一个人淋雨?”
回想着罗夜生刚说的话,云修立不觉红了眼眶。前世有人对他说过同样的话,那个人默默包容着他,替他背负一切罪孽,把最好的都留给他。但他却恶语相向,还害得对方枉死。每当想起前世那个大逆不道的自己,他就想狠狠扇自己两耳光。
“淋雨会生病的,你慢点走,我保证不再磕到你。”
“你这傻子,神官哪有生老病死?”云修立垂眸看着罗夜生,这是他第一次仔细看对方的脸,眉清目朗,丹唇皓齿,笑容明俊。偏偏眼睛下挂着两抹黑眼圈,一副精气虚亏的模样。
罗夜生狡黠笑道:“有伞不遮的人才是傻子。”
“懒得跟你胡闹,我们去城隍庙。”
云修立默许了罗夜生给自己撑伞,但由于两人巨大的身高差异,伞角还是不小心碰到了他的脑门。云修立恼火地扭过脸来,吓得罗夜生往后一耸,这次他真不是故意的。
出乎意料的,云修立竟一把揽住他的腰身,将他整个人搂举了起来,手臂还在他屁股后掂了一把,好让他坐在自己结实的臂弯里,就像父亲在抱着自己的孩儿。
“这样伞角就打不到我了。”
罗夜生怔怔擎着伞,低头看向自己悬空的双腿,心里恼火这腿怎么就那么短呢?而这家伙的身高少说也有个一米九,他这么抱着自己,倒还真像是老爹抱着个智障儿子。
“你快放我下来!”罗夜生脸上烧红一片,小短腿在空中蹬了蹬。
“这不挺好的吗?”云修立抱着罗夜生走在雨中,步履从容,毫不费力。雨水啪嗒打在伞页上,伞周落下晶莹的雨帘。
“好个屁!”罗夜生慌张地环顾四周,还好那些凡人看不见他俩,不然他真是要凿个地洞钻进去。
云修立还从来没这样抱过谁,这么做完全是一时兴起。因为小时候父亲就常常这样抱着他,再腾一只手出来牵着他的小叔,一家三口其乐融融,那是他前世最幸福的时光。
“快放我下来!”腿长了不起啊!
罗夜生本来很抵触,无意瞥见对方不经意上扬的唇角,忽然停止了挣扎。这家伙居然在笑,笑起来的时候比生气还好看。他不禁在想,既然你笑起来那么好看,那我就勉为其难地让你多抱一会儿。
须臾后风停雨住,两人也到城隍庙了。云修立把罗夜生扔了下来,罗夜生没好气地收了伞,插在了自己的后腰带上。
一座恢弘的庙宇矗立在眼前,红墙绿瓦,六殿相拥。两人踏上高高的台阶,穿过广场步入正殿之中。罗夜生并没有察觉到,自己刚跨进殿门的那一刻,无极伞忽然闪出了诡异的微光。
香烟袅袅,众神像前摆满了各类祭品,几名善男信女正跪在堂前,虔诚的合掌朝拜着。云修立走到众神像前,随手端起桌上的祭酒,向正中间的红衣神像敬了一杯。
“城隍爷近来可好?”
“云兄弟别来无恙。”原本僵硬的神像忽然动了,走下来一个面容刚毅的红衣男人,正是长安城的守护神——纪信。
纪信和云修立交情甚笃,两人相识已有数百年,前世都是西汉将门出身,死后都被封了阴官,可谓惺惺相惜。
“想必这位就是新上任的夜巡君了。”纪信微笑着转向一旁的罗夜生,而罗夜生正垂涎欲滴地盯着桌上那两盘蜜桃。鬼知道他有多久没吃到像样的东西了,上辈子简直就是饿死的。
云修立故意咳了两声,罗夜生这才回过神来,忙吞了吞口水,向纪信拱手赔了个礼道:“城隍爷好!”
“外边天气闷热,我俩大老远的赶过来,甚是口渴呢。”
“想吃你就吃,废话那么多!”云修立抓起一个蜜桃,塞到了罗夜生口中,罗夜生便毫不客气地啃了起来。
简单寒暄几句,云修立便坦言道:“我们是为了上任夜游神的事而来,近段时日,各方土地神可有发现他的踪迹?”
“此事我有差人留意,据土地婆交代,最后一次见到他是在半年前的一个雨夜,临安城的芦花镇,此后再也没有人见过他。”纪信作为冥界地方官,掌管着十方土地神,对各路鬼神的行迹了若指掌。
“芦花镇?”云修立摸了摸下巴,芦花镇又叫血河镇,那可是个臭名昭著的鬼巢,步天渊大半夜的跑去那种地方,是不要命了么?
“如果有新的情报,我会及时差人告知你。你还有公务在身,要不就先去忙罢。”纪信补充道。
云修立略挑眉梢,每次见面纪信都恨不得拉他喝上几杯,还从未像今日这样赶过他。眼尖如他,立即注意到对方脖子上有一条淡淡的勒痕,那勒痕上还隐隐泛着邪煞之气。再细看对方的神色,似乎也有那么一丝局促,但他并未说破。
“那好,我等你的消息,有空再聚。”
罗夜生还在美滋滋地啃桃,丝毫没发觉一条黑色不明物正渐渐游移而来,倏地缠住了他的脚踝。一股恶寒遍及全身,令他打了个寒颤。
“走了!”云修立三步做两步,拽住罗夜生脖后的衣服,拎兔子似的拎着他跨了出去,几个闪身就消失在了殿外。
纪信望着门长长舒了一口气,身后渐渐探出一抹黑色鬼魅来。那鬼影衣袍空荡,襟带无风自飘,长袖中伸出数条毒蛇般的触须,森森吐信,其中一条正紧紧勒在纪信的脖子上。
“我已经照你说的办了,可以把其他人放了吗?”
鬼影却像没听见似的,邪魅地舔了舔唇角道:“新来的那个夜游神,细皮嫩肉的,看起来好像很好吃呢。”
到了街上,云修立便把罗夜生扔了下来,从怀中拿出神册撕下一页,利索地抛向空中召唤道:“黑白无常。”
“在!”一黑一白两道人影立时显现,接住了被撕下的那一页。这是游神特有的传唤术,能随时把他们从地府召唤过来。
“你们悄悄潜入城隍庙探探,城隍爷似被什么邪煞困住了。”
“遵命。”黑白无常即刻行动,身形转瞬又消失了。
罗夜生在旁边认真看着,忽然灵机一动地扶了扶鼻梁。他立即掏出怀中的笔册,舔了舔毛笔尖,在其中一页写上司雪的名字,然后撕下来扔向空中喊了一声。果其不然,一个瘦小的黑衣丫头出现在了跟前,揉着惺忪的睡眼接住了那张纸。
“这青天白日的,夜生大人喊我过来做什么?”
“不做什么,我就喊喊,你可以回去睡觉了。”
“……”
云修立见罗夜生学得有模有样的,微不可察地扬起了唇角,心想这小子还不算笨。罗夜生又兴致勃勃地问他道:“那我要是在神册上写下阎王爷的名字,是不是还可以把阎王喊过来遛一圈?”
“可以,只要你敢。”
“我是不敢,那你就敢了?”
“这有什么不敢的。”云修立玩味一笑,信手夺过罗夜生手中的黑册。罗夜生急忙跟他抢了起来,不料对方几个瞬移就避开了,同时潦草几笔写下阎王的名字,撕下那页纸抛向了空中。
“你有病啊!”罗夜生恼火地把神册抢过来,头疼地抚住了脸颊,心想完了完了,刚任职就把顶头上司给得罪了。
果然,一个冷厉雄浑的声音传来:“喊本王作甚?”
地府恶势力驾到,罗夜生透过手指的缝隙,看到的是一个紫金锦衣,头戴官帽的威武男人。他立马装出“弱小、无辜、可爱”的模样来,转而问云修立道:“说你呢,喊阎王作甚?”
“城隍庙内有恶鬼作祟,初步判断数量众多,领头者邪力强盛,恐还持有人质,想请阎王去镇一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