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四郎根本没想过把高飞花收为己用，他甚至是根本没想过这一点，也没想着找花莲县的谁帮助自己，更是没想过利用自己的身份跟官场上的人打交道。
他就觉得颜爻卿说的话很对：先做生意，多出来的银钱换成粮食屯着，只要粮食在手，那么无论做什么他都会成功。
甚至是体会到做生意的乐趣后，黄四郎都觉得自己的身世是阻碍了，他甚至都不想着去州府甚至是京城，他就觉得这样做生意，然后慢慢屯粮食很好，别的事都可以放到最后。
听完黄四郎的想法，颜爻卿就使劲地拍了拍自己的脑门。
都是因为他跟黄四郎说了太多的乱七八糟的话，以至于黄四郎的想法竟然直接变成这样了，那他将来跟黄四郎分开的可能性就变得越来越小了。
明明书中的剧情不是这样的……
就在这个当口，外面吹进来一股风，黄四郎好奇地往外看，然后就眼泪哗啦啦的流，眼圈顿时红了。
“咋了这是？”颜爻卿还以为黄四郎哭了，吓了一跳，赶忙凑过来。
“眼里进沙子了。”黄四郎使劲眨眨眼，眼泪流的更凶。
颜爻卿赶忙道：“别眨眼，让眼泪把沙子冲出来。我看看是不是有哪里不妥当……”
黄四郎眼睛其实不小，不过他眼尾长，眼眶窄，看上去就跟眼睛不大似的，这会子颜爻卿伸手巴拉他的上下眼皮，看上去就跟要把眼珠子抠出来似的，倒是眼睛一下子看上去变得很大。
“眼泪挺多。”颜爻卿道。
这黄四郎眼睫毛也很长，平日里倒是没注意到，这会子看着眼睫毛还是弯的往上翘的。
“好了。”黄四郎感觉没那么难受了。
“哦。”颜爻卿这才松开手。
结果他刚才太用力，手指头使劲巴拉黄四郎的眼皮，直接在黄四郎脸上弄了好几个很明显的手指印，叫黄四郎看上去比上回被颜爻卿打的鼻青脸肿的都惨。
颜爻卿也吓了一跳，“你脸皮太薄了吧。”
“恩。”黄四郎点头，“很容易有痕迹。”
所以他不用看也知道自己脸上现在是什么样。
“回头给你拿点草药敷敷。”颜爻卿有点不好意思，不过家里头就有草药可以用，且效果很好，这倒是有些安慰。
等高飞花眼前一晕再睁开眼，就看到黄四郎脸上有好几个手指印，明显是颜爻卿弄得，他就顿时想起来自己方才的所见所闻，再看向颜爻卿的视线就有些异样。
“老五，我想单独跟你说几句话。”高飞花道。
“成。”颜爻卿也想知道高飞花究竟是想起来什么，便道，“咬狗你去拿草药，你帮我去门口守着，别叫人靠近。”
后面那句话是对黄四郎说的。
黄四郎瞥了眼躺在床上的高飞花，轻轻点头，转身出去了。
屋里只剩下颜爻卿和高飞花，一时间谁都没说话。
忽然高飞花一骨碌爬起来，仔仔细细地看着颜爻卿，“老五，我看到你了！我看到有一群人追你，而那些人很快都被你……”
“杀了。”颜爻卿这么说着，心就是一沉，“你还看到了什么？”
“我只看到这些，后来你找了个地方歇息，似乎是看到我了……”高飞花犹豫一下才说，“我刚要说话就忽然醒了，可那些事都还记得，感觉也不像是做梦。”
可如果不是做梦的话，那他看到的颜爻卿究竟是不是颜爻卿，亦或是他的所见所闻究竟是不是真的呢？
颜爻卿眯起眼睛看高飞花，他心中隐隐的担忧终于变成了真的。
就说梅姐儿能有书中有关于自己的记忆，那么颜爻卿自己的秘密又凭什么只能自己知道呢？
虽然不知道这是因为什么，可既然前面有梅姐儿，那么恐怕他的秘密也不会再是秘密。
果不其然，高飞花知道了什么。
颜爻卿仔细想了想，并不准备瞒着高飞花，不过他也没有打算瞒着黄四郎，便冲着门口喊：“黄四郎你进来。”
黄四郎并不知道屋里发生了什么，他很坦然的进来了。
“黄四郎。”颜爻卿就道，“我要对你说一件事，这件事你有可能不相信，但那绝对都是真的。”
那些颜爻卿以为是上辈子的记忆忽然被拉到这辈子，叫他有些恍惚起来，好像自己闯进黄四郎作为主角的这本书中还带来了别的东西，他现在不仅仅是颜老五的身份，背上像是还背着别的东西。
颜爻卿深吸一口气道：“高老爷看到了我杀人的一幕。”
“什么？”黄四郎吃惊，又赶忙摇头，“不可能。”
“你先听我说。”颜爻卿道，“黄四郎，我其实……当真是来自地狱的恶鬼。”
以为心中那些别人永远都不会知道，也永远都不打算告诉别人的秘密会永远过去，颜爻卿完全没想到自己的秘密会以这种方式被人知道，他完全防不胜防，却又不得不接受现实。
就像是命运对他开了一个十分恶劣的玩笑，叫他的与众不同瞬间暴露在所有人面前，叫他无所遁形。
可即便是这样颜爻卿也得面对，他并不想再回去那个充满血腥和杀戮的上辈子，他很喜欢现在的自己，喜欢颜家所有人，喜欢上坡村所有人，喜欢这辈子的一切。
其实颜爻卿上辈子的记忆并不复杂，总结起来也只有两个字而已，‘活着’。
如果非要说的复杂一点，那就是‘不择手段地活着’。
“这是我最大的秘密。”颜爻卿道，“不过我并没有想着做什么，也从来没想过要谁的命，我就想着老老实实的做生意，多赚些银钱，多囤些粮食，老老实实的过日子而已。”
如果能囤积小山一样的粮食，那颜爻卿就觉得自己肯定是做梦都能笑醒。
“我知道。”黄四郎心里更加复杂。
他从一开始就察觉到颜爻卿成亲以前跟成亲以后不一样，他以为是成亲以前的颜爻卿故意那样扭扭捏捏的，成亲以后的颜爻卿才是真的颜爻卿，也因此慢慢对颜爻卿改观，却没想到成亲以后的颜爻卿还有那样的经历。
而冉大、冉二几次三番来闹事，颜爻卿虽然也出手揍了人，但从来没真的伤过他们，到现在冉大、冉二都是活蹦乱跳的，身上半点伤都没有。
颜文武好几次出事都是颜爻卿去找林大夫，现在黄四郎再想起来，他就明白了，林大夫其实不是那么好请的，而他的身份在林大夫那里其实也没有那么好用，最终还是颜爻卿用了自己的手段。
否则林大夫请不来，颜文武恐怕已经长坟头草了。
“我知道的。”黄四郎喃喃道。
眼前的颜爻卿说他曾经杀过很多人，可他一直在拼命的救颜文武，尽管冉氏成天的说他不好的话，他没回去大房那边说话回来都要生气半天，可心里头还是惦记着颜文武。
梅姐儿给颜文武下毒，颜爻卿没想着直接解决梅姐儿，而是选择把她告上公堂。
这么一桩桩一件件的事加起来，足以证明颜爻卿并不是他嘴里的杀人狂魔，而恰恰相反，他其实比谁都心软。
“你知道就好。”颜爻卿就觉得那种无所遁形的感觉好多了。
他几乎说了所有的秘密，只有自己身上的秘密还没有说出来，那是他上辈子都不曾对人说过的秘密。
眼前的黄四郎能够理解他，能够了解他，这让他觉得心里头好受许多，身上揭开的保护壳又重新盖了回来，让他觉得自己终于有了些许安全感。
“谢谢。”颜爻卿低声道，“谢谢。”
“我要谢谢你才对。”黄四郎就道，“那咱们现在扯平了，我瞒着你的事儿都说了，你瞒着我的事儿也说了。”
“不，其实我还有别的秘密。”颜爻卿低声道。
“你不想说就不说，反正咱们现在扯平了。”黄四郎赶忙道。
颜爻卿就顿时心安了。
眼前的黄四郎还是平日里的黄四郎，看上去并没有别的变化，颜爻卿也是平日里的颜爻卿，看上去也同样的没有别的变化，但他们两个人又变得不一样了，冥冥中有很多东西都变得不一样了。
跟黄四郎说通，颜爻卿就扭头看高飞花，“高老爷，我现在给你两个选择，要么你投入黄四郎麾下，要么你投入我麾下。如果你两个都不想选，我便给你第三个选择：死。”
这是颜爻卿第一次露出獠牙。
而此时的高飞花毫不怀疑颜爻卿绝对能说到做到。
“我听老五的。”高飞花道。
颜爻卿挑眉，“你现在应该已经知道黄四郎的身份了才对。”
“那不一样。”高飞花道。
曾经那些梦让高飞花每每想起来都热血沸腾，他想着找到那个他追随的人，跟着一步一步往上爬，想着找到那个人，再走一遍梦中的路，可他现在再想起来，便觉得那些梦都瞬间变得索然无味起来。
而这些日子跟颜爻卿相处的点点滴滴却变得无比清晰。
这几日颜爻卿其实也没做什么，甚至是没有跟他说多少话，但颜爻卿那寥寥几句话却让他记忆尤深。
颜爻卿说：“你这样的并不稀奇，我见过姐儿变成汉子，汉子变成姐儿的，是真正的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