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说话的那人进门时,脚步微微顿了一瞬。
此行处处是惊喜。他既没有想到秦舟会那么轻易地让他们进来,也没有想到,这人能心大到让他们两个为他收拾房间。
一瞬间让人有些怀疑,他是不是没有看到方才的拜帖。
秦舟面上毫无异状:“那此处就交给二位,我们先出去等待。”
说完,便带着刚醒来的啾啾出了竹屋。
啾啾回过神来,瞬间炸毛:“我们的屋子,他们凭什么让我们出来!”
“凭他们一根手指就能碾死你呀,傻啾啾。”秦舟笑着揉了揉他的头。
啾啾:“……”
啾啾受了打击,安静地在一旁自闭去了。
秦舟靠在窗旁的树上,看着屋内的两人忙碌。
这两人显然长于做收拾的活计,很快就将原本杂乱的竹屋收拾得焕然一新。
其中一人抽出一个香薰,放在一旁的小几上。淡淡的木质香味散出竹屋,连带着竹子的清香,使人心旷神怡。
秦舟用手遮着口鼻,打了个哈欠。
他现在紧张得要命。
修真界里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都有,这些人在屋里放的究竟是普通的熏香,还是加了什么法阵,他一概不知。
更让他心烦的是那位君先生。
君渐书给他的心理阴影太大,所以他方才一看到君某人,就以为是男主找上门来砍他了。
可蓬莱宫是男主的地盘,要是君渐书想找他,用不着这么大费周章。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还是安不下心来。君渐书如此,那位君先生也是如此,都是悬在头顶的刀。
秦舟看了看漆黑的天幕,问啾啾:“你知道怎么出蓬莱宫吗?”
“其实我们已经在蓬莱宫边缘了。”啾啾歪着头,给他指了个方向,“你往那边走,就能出蓬莱宫。”
夜色中山峦连绵不绝,一眼望不到边。
秦舟:“翻过那些山?”
“嗯,我飞过去过,能看见外面的世界。然后我就撞在蓬莱宫的结界上,头上磕了好大一个包。好痛啊。”啾啾捂着头控诉。
“给你揉揉就不痛了,乖哈。”秦舟笑着安慰啾啾,心里却有点想哭。
山高路远,还有结界,就算放他跑,也出不了蓬莱宫。
秦舟抬头看着天边,想着怎么才能空手套一个出蓬莱宫的方法。
天边忽然划过一道银光,冲着他们的方向过来。
银光擦过秦舟的身子,最终闪进了竹屋。
片刻后,两个黑衣人从竹屋内出来,向秦舟示意。
“君先生正要来时偶有所得,现已入定,怕是短时间内来不成。”之前说话那人略带歉意道。
方才整理东西时,秦舟就特别注意了他。此人举手投足之间,颇有温柔儒雅的风范。
这样的人,只是个区区侍从?
秦舟对着他们微微点头,黑衣人与他道了别,便准备离开。
秦舟看着他们的背影。
这两个黑衣人走路的姿势明显有所不同。
那个始终没有说话的,肩膀挺得笔直,身上气息不似活人,像个影子一般无声无息。
而那个与他搭了几句的,则行止有度,连刻意伪装的顺从,都压不住骨子里的气度雍容。
秦舟于是笑了,叫住他们。
“君先生方才不是一直在洒扫庭除?有什么顿悟,我秦某人能有幸听一两句吗?”
被发现了。君渐书轻笑着回过头:“你是个聪明人,却没做聪明事。”
“不尽然。”
“如何?”君渐书示意身边那人先走,自己悠悠然转过身去。
他扯下面纱,不再伪装成侍从,气势陡然一变。
他收敛了杀意,便温煦如暖阳。
纵使穿着黑衣人的夜行衣,也无人会将他与方才打扫竹屋的侍从联系在一起。
秦舟避而不答,做出邀请的姿势:“虽然君先生醉翁之意不在酒,不过我这里恰好有几杯薄酒,不知先生可否赏光?”
君渐书微微颔首。
君渐书打量着秦舟。
实在太像了。
不只是长相,就连一举一动间的气派,都与师尊年轻时毫无二致。
只有眼角似有若无的一点魅意,让君渐书难以忍受。
也正是因此,才将这人安排到距离蓬莱宫最远的角落。
只是没想到,他要找的人,也和这人有些关系。
既然如此,暂且陪他打几句秋风,也没有太大的妨碍。
“我名君任。”入座后,君渐书道。
“秦舟。”秦舟让啾啾给君渐书倒了杯酒,“仁义的仁?”
君渐书看了他一眼,又收回视线:“左人右壬。”
总觉得他那一眼里包含了什么深意。秦舟当做没看到,直入主题:“我想君先生应当不是来找我的。”
君渐书承认:“确实不是。”
“扮成侍从前来,应当只是为了亲手搜寻竹屋。君先生是怀疑我金屋藏娇?”秦舟笑着,极其熟络地和君渐书搭话,“找到了吗?”
“我说没有,你会告诉我?”
两人对视一眼。
秦舟笑了笑:“先生说笑了。我既不知道你是谁,也不知道你要找谁,能告诉你什么?”
“却敢将我留下。”君渐书也笑了,“你知道蓬莱阁是什么地方吗?”
秦舟摇了摇头。
“蓬莱宫主成业时,欠了不少人情。蓬莱宫根基稳后,就建立了蓬莱阁。其中的阁老,都有恩于蓬莱宫主。他们在蓬莱宫中,享有仅次于君渐书的权利。”
秦舟:哇哦。
是个大腿,还是活的。
初听时只觉得君渐书有情有义,仔细想想,秦舟反倒笑了:“我想这蓬莱阁中,十有八.九是死人。”
君渐书也笑:“我这一把老骨头能活到这时候,可真不容易。”
毕竟功高震主,君渐书又不傻,不会放任那么多人分他的权利。
所以这蓬莱阁阁老,恐怕只是个荣誉称号,一般只有死人才能拿到。
今天能让他见着个活的,也是千载难逢。
这人连自己的侍从都能装,方才还仔仔细细给他打扫了屋子,看起来也没什么架子。要怎么抱个大腿,让他帮自己摆脱困境呢。秦舟觉得自己可以忽悠一下。
君渐书看他陷入沉思,竟脱口而出:“我猜你心思活泛了。”
秦舟微微愣了下,反应过来这人可不比灵草堂那些好糊弄,于是只能承认:“我是仰慕君先生威风。”
“不若你说说想做什么,我酌情帮你。”
手段老辣,然而玩心未泯。果然是这样的人。
秦舟于是感激地冲他笑笑:“我在想,该怎么把君先生诓去和我一起种一年地。”
君渐书:“……”
君渐书:“你还真是让人惊喜。”
秦舟真诚道:“多谢夸奖。”
君渐书决定明示秦舟,免得这人再把话题扯远:“你分明可以要求更多。”
秦舟想了想:“种一年不够?那……您明年也来?”
作者有话要说: 秦舟:我就没见过这么奇怪的要求。
第5章 炉鼎(五)
“我不能和你一起种田。”君渐书沉默了片刻,笑着看向秦舟,“但是我可以看着你种。”
秦舟也笑。
这君先生是看破他的意图了。
秦舟不需要他做什么,只需要他时不时来转转,就能坐实自己确实有靠山一事。
用蓬莱宫二把手对付底层修士,妥妥的等级压制,爽。
“不过你怕是要失望,我不会大张旗鼓地来。”
“没事没事,”秦舟随口道,“你装成普通的元婴金丹修士就行。”
反正也就是个吉祥物,真出事了不能靠他。
但是平时扯扯虎皮还是可以的,有人来找麻烦往那儿一树,他和啾啾就可以坐等吃瓜了。等到那些人以为欺负的是他和啾啾,结果发现惹到了蓬莱阁阁老头上……秦舟想着,看向君渐书的眼神愈发慈爱。
君渐书:?
当天君渐书走了以后,啾啾还有点自闭。
他问秦舟:“刚才来的是不是坏人?他是不是要欺负我们?”
是,非常是。秦舟内心深深同意。
虽然看上去是他占了便宜,但其实他依旧对于君任的身份目的一无所知,光知道他找个人,连那人是谁都不知道。
君任能够接受经常往他们这处来,恐怕也是想寻找关于那人的线索。
等他找到新的线索,或是腻了,就会毫不犹豫转身离开。他们的虎皮扯不了多久。
只是这些事情他说了,啾啾也没法理解。秦舟笑道:“他不是坏人,是个稻草人,留着吓麻雀的。”
啾啾:!!!
自那以后,啾啾见着君渐书就有点畏畏缩缩。秦舟本来还有点愧疚吓到小孩子了,后来想想,这样以后分开的时候也不会太留恋,就没和啾啾再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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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当秦舟再次前往灵草堂时,那摊主的态度已经转了个弯。
见秦舟来到,他笑着道:“一百粒蕴灵草籽已经为道友准备好。道友可还需要旁的器具,我也可赊给你。”
秦舟微微摇首:“不必了,你把蕴灵草籽给我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