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文斌揉了揉脸,催促道。
贺林轩把儿子抱起来,说:“不着急。来,诺儿给阿爹一个早安吻,问阿爹头疼不疼,肚子饿不饿,早上想吃什么呢。”
不知圣旨为何物、完全不紧张的诺儿听了,笑嘻嘻地凑过去在阿爹额头上亲了一口。又捧着阿爹的脸,认真地重复了一遍贺林轩的问题。
末了,他还说:“阿爹想吃什么,阿父都会做哒,诺儿陪阿爹再吃一顿也没有问题哦。”
“小贪吃鬼。”
李文斌笑了起来,捏捏他的小鼻子,一颗心总算落回实处。
贺林轩揽着他的手臂,侧头在他嘴角上亲了一下,笑道:“诺儿说的很对。”
李文斌仰头看他,眼睛里染上柔软的暖光,在初夏上午的阳光里,微微眯着眼睛无声地笑了起来。
一家人到了前厅,宣读旨意的内监正和李文武说着话。
看到他们微微一怔,一扫拂尘,他躬身笑道:“老奴请文郎君安,多年不见,您一切可好?”
来宣旨的正是天顺帝身边的老太监。
他历经三朝,原来是天启帝的贴身内侍,后来被赐给先帝爷,是看着先帝长大的。
嫡皇子出生后,先帝不放心他的安危,便把心腹内监拨给他。老太监又伴着天顺帝长大,主仆情分自然非同一般。
也是因此,他和李家小辈都不陌生。
李文斌认出他来,也十分惊喜,上前两步道:“我很好。您呢,这些年好吗?”
老太监含笑点头,又对贺林轩和诺儿点头问候,笑道:“不说这些了,先领陛下的旨意吧。”
几人莫敢不从,一家子跪了一地,听他念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李家一门忠烈,于江山社稷有大功大义。
先年李老太傅匡助先帝,居功至伟,朕亦蒙受老太傅教导之情,救命之恩。
怎奈,奸佞当道,遭受陈氏构陷,老太傅遇害身亡,李氏一族蒙冤落难,流离失所。
朕心甚痛,寝食难安。
万幸,朕未辜负老太傅遗愿,终杀陈党,正皇统,还天下公道。
然逝者长眠,无可追矣。
朕心中感念无可寄托,兹于此,着李氏一脉重返江南李氏族谱,赐号“天下之师”。封李氏后人李文武为乐安侯,位同一品。特赐黄金千两,食飨三千,良田千顷,享世袭之荣!
钦此。”
读罢,老太监让人将御赐的牌匾、黄金等物搬上来,道:“侯爷,领旨谢恩吧。”
李文武双手接过圣旨,叩首道:“谢皇上隆恩,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家人行过大礼,将牌匾挂在正门上,放了几挂鞭炮,热闹非常。
侯府门前围满了人,纷纷出声恭贺。
老太监看着很是开怀,笑道:“陛下这里还有一句口谕——陛下特别吩咐,不必跪了,侯爷站着听就是。”
见李文武等人站着,一脸严肃洗耳恭听的模样,老太监转达口谕道:“李家待朕恩重如山,朕所能做的却只有这些,不及十之一二,万望师兄不要推辞朕一片心意。”
李文武忙道:“陛下言重了。”
他带着家人朝皇宫的方向庄重地行了一礼。
老太监又道:“陛下早起听说侯爷和文郎君跪灵一夜,想必十分辛苦,特意吩咐今日不必进宫谢恩了。明日再去便好。”
说着,他看向李文斌,道:“陛下听说您回来了,很是高兴。要不是怕给您添麻烦,昨日便想来探望您呢。”
“明日您可要带着家眷同侯爷一起进宫来呀,听秦老和莫将军说诺儿这孩子十分可爱,陛下一直想见见呢。还有贺爷,陛下与您神交已久,十分钦慕,很期待明日的见面。若能多亲近些,就再好不过了。”
贺林轩眸光微动,连道折煞了。
李文斌没听出个中玄机,笑着说:“劳陛下挂念,明日一定去。我也想当面谢他还李家清白的恩情。”
老太监笑盈盈的,多看了几眼正在好奇地看着自己的诺儿,连赞这孩子讨人喜欢。
小心地摸了摸诺儿的头发,他又道:“陛下还等着老奴回禀呢,便不多留了。往后有机会,再与侯爷和郎君说话。”
李文武兄弟应下,一直送他上了马车才罢。
未等李家人松一口气,门前候着的众人纷涌上来道贺。
礼物源源不断,人流络绎不绝,几乎要将李家的门槛踏平。
饶是有贺林轩帮忙,王山等家奴训练有素,也应接不暇。还是张冯氏和张河的几位兄长嫂子帮着招待,才总算没出乱子。
一直到午食时辰过去泰半,才总算将第一批来道贺的客人送走。
贺林轩问过午食已经做好,眼神示意李文斌挽留张家的长辈用饭,回头又对王山吩咐了一句。
“用了饭,你到门口看着。若之后有客上门,便说家中在跪经安灵,不方面见客,失礼之处,多请谅解。送的礼不论谁家的,都先收下来,做好登记,明白吗?”
王山恭声答应。
诺儿被冯氏抱着,好一阵稀罕后,他脸都红了。
见贺林轩没跟上来,连忙招手说:“阿父,快点!”
隔了这么一段距离,贺林轩都接收到他求助的小眼神了,笑着快步上前来。
他道:“阿么,昨日匆忙实在怠慢您了。对了,信儿还给阿公阿祖准备了礼物呢,昨天都忘了给您。”
“是吗?”
冯氏面露喜色,招呼李信过来,摸着他的脑袋一阵夸他。
诺儿成功获救,抱着阿父的脖子,一脸劫后余生的模样。
而李信方才被张三水抓着,摸他的筋骨,说他身板太弱日后要跟着阿公多练练,否则以后娶了夫郎可怎么好云云,早已面红耳赤。
此时,他还不知道自己逃出虎穴又进了狼窝,投给贺林轩一个感激的小眼神。
但等他被冯氏摸着脸蛋,心肝肉儿地一阵疼爱后,路都不会走了。
左右一看,却见叔父已经抱着诺儿走到阿叔身边,阿父和阿爹含笑地看着他,阿公更是笑说他太容易害羞,太爱脸红了。
顿时:“……”
诺儿瞄了一眼,窝在贺林轩耳边小声说:“阿兄真可怜。”
并肩走着的李文斌听见,拍拍他的小屁股说:“那你怎么不去救你阿兄于水火?”
诺儿立刻摇头如拨浪鼓,在贺林轩怀里拱着说:“阿父我饿了,走走走,我们吃饭去!”
李文斌笑话他:“早饭吃了两顿,刚才用了那么多点心,还喊饿呢?你是不把自己吃成一个小胖子,就不知道肉是怎么长到身上的是吧?你现在的肉就多得不能看了,不信你问你阿父。”
爹俩看向贺林轩,却见他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李文斌忙问:“林轩,怎么了?”
贺林轩回过神来,摇头笑道:“没事。就是在想明日进宫,要不要做些特别的准备。”
李文斌不疑有他,道:“等会儿吃完饭,再请教张阿叔和阿么吧。”
“嗯。”
贺林轩点头,松开一只抱着诺儿的手,牵住了李文斌。
待饭后,果然又有不少人陆续登门道贺。
张家人见他们关门避客但礼数周到,并没有疏忽之处,再同他们说了进宫谢恩的章程和一些需要注意的地方,便先回了隔壁。
李文武把放置圣旨的香案请去了灵堂,和两老分享喜讯后,就让李信带着诺儿回屋歇晌。
四个大人则移步书房。
一进门,张河便迫不及待地问道:“林轩,都买了三十多个铺面了,王山还没停手呢!你买这么多铺面,到底是做什么用的?”
第87章
买办陈党被收官的铺子一事, 虽然贺林轩开了先河。
但他背靠李家顾忌少,并没什么人敢效仿, 所有人都保持着观望的态度。
直到银号改革推行,嗅觉灵敏且危机意识强烈的一些大家族,才开始着手买办田产和商铺,转嫁风险。
朝廷的要价也随之水涨船高,行情越发紧俏。
但就是这样, 王山也没有停下买入的行为。
每旬四方来贺长漳分号的收入到手,他就开始挥霍,好似银票到手里十分烫手一样。
李文武和张河一旁看着颇感心惊肉跳。
昨天不是说话的时机,现在才忙发问了。
贺林轩让他们坐下说话, 把王山上交的地契盒子打开, 和李文斌一起翻看。
李文斌掂量了下地契的厚度,也有些吃惊:“怎么买了这么多?”
贺林轩笑道:“南地的士子出手阔绰, 长漳分号每日的收入高出山水镇三到十倍,正好被查封的铺面便宜,就多买一些。”
听他说的轻巧,李文斌哭笑不得, 也问他:“你买这么多,要做什么?”
贺林轩朝他眨眨眼睛,“你猜?”
“我猜——你是耳朵痒了,嗯?”
李文斌捏住他的耳朵,尾音微微上扬,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贺林轩连忙告饶, “勉之,我错了。”
说着拿下他的手,放在嘴边亲了一口,挂着一脸的傻笑。
张河看不过眼了,重重地咳了一声。
李文斌嗖地把手抽回来,也不去看阿兄阿嫂是怎样的戏谑表情,催着贺林轩说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