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文斌忍笑,点头说:“那就让你们尝一口。”
他也不敢真让孩子们喝,只倒了两滴,浅浅沾了杯底,递给他们。
诺儿和大殿下看着都不大满意,但也怕李文斌反悔,赶忙将酒杯捏在手里。
大殿下进食斯文,而且他对入口的东西从小就养出了十分的谨慎,所以只是浅尝小抿。
诺儿就不是了。
他一向喜欢模仿他阿父,此时也是一样,不说喝酒的动作,就是脸上那表情也是如出一辙的豪气万丈——
“……嘶!好辣!好辣!!”
“……”
诺儿一张包子脸皱巴巴的,连连吐着舌头,长渊也憋红了一张脸,鼻子里喷出热气。
“哈哈哈哈!!”
大人们众人忍不住,笑出声来。
“勉之,你也太促狭了,哈哈哈!”
又问俩孩子:“好喝吗?还想喝吗?哈哈哈哈哈!”
诺儿喝了阿爹喂的清水,大眼睛泪汪汪地说:“阿爹骗我。”
李文斌点点他的额头,“阿爹怎么骗你了?忘了你阿父说的了,苦辣酸甜,只有你自己吃过,才知道喜不喜欢。”
诺儿哼了一声,道理他都懂,但这和阿爹看他笑话是两回事好嘛。
李文武揉揉他的脑袋,忍俊不禁道:“好了好了,这酒太烈,烧舌头呢,要等诺儿长大了才能喝。”
长渊羡慕地看着被家人揉揉捏捏的诺儿,忽然脑袋上一重。
他抬头,却是父皇的大手盖在他头上,轻轻拍了拍。
虽然没有一句话,但他看着自己时含笑的神情,就让长渊心里激动莫名,刚刚褪了点热度的脸又红了一片。
小楼内其乐融融,庭院中也不遑多让。
待到百多名商贾言简意赅地说完自己的情况,也已经是日向西斜了。
贺林轩道:“诸位方才所言,本官都记在心里了。在这里,本官也给诸位一句明白话,你们刚才说的,不论是土木房屋,砖瓦装饰,酒水吃食,衣裳首饰……等等等等。这些朝廷都愿意承包给各位,将这些新的技艺与各位分享,让各位自主经营!”
“什么!”
“大人所言属实?”
众商哗然,都要坐不住了。
他们一直在等的不就是贺林轩这一句准话吗?
但真正听见,他们还是激动得难以自持。
这样天大的馅饼,真的能落到他们头上来吗?
也有几个人在狂喜中还保留头脑清醒,他们心里清楚,多么大的机缘,往往伴随着多大的风险,不是谁都有这样的福气生受的。
而朝廷,凭什么白白给他们这样的恩惠?
有所予,必有所求。
那么,贺林轩想要的是什么呢?
他们没有和身边的人热烈讨论,只把目光聚焦在贺林轩身上。
贺林轩将众人反应尽收眼底,笑道:“各位静一静,听我一言。”
众人连忙停下话头,朝他看过来,正襟危坐。
贺林轩道:“诸兄涉猎各行各业,各有所长,都是我大梁的栋梁之才。只是,你们也看到了,机会就只有这么多,本官纵然不会厚此薄彼,但也不可能保证在座的各位都能得到这份机遇。”
“这……”
“大人,我王某人愿意倾全族之力,只求大人给我一个机会!”
“大人,我也——”
贺林轩抬手打断了他们,笑道:“无规矩不成方圆,为了公平起见,本官这里有个法子,你们听听可不可行。”
他摆了摆手,便有人将一份硬纸文书分到众人手中。
“各位,你们现在拿到的就是这一次朝廷招商的所有项目。”
贺林轩说:“项目书上做了详细的划分,总共三十九项。在座有一百四十二人,但只有三十九人,能够得到圣恩青睐。”
在场众人倒吸一口气,看着彼此的眼神在这瞬间微微变了。
郑当家在陡然紧绷起来的气氛中,出声道:“大人,您的意思是一家只能得一份恩典吗?”
此话一出,众商看郑当家的眼神就多了一分怒气。
一份还不够?
你郑家再财大气粗,也莫要太贪心,将别人的路都拦了!
贺林轩仿佛没有看见这般变化,点头道:“不错。一家只能承包一个项目。”
这下众人不得不慎重起来,盯着手中的项目书,目光焦灼。
他们都在心里想着自己能给出的最大筹码,想着怎么才能让贺林轩将这一份富贵送到自家头上,一时都没人敢开口。
这一开口,筹码过低或是过高,都会让所有人陷入被动。
这时候郑当家又说话了:“大人,您方才说的法子是?”
众商蓦地松了一口气。
是啊,他们再怎么较劲争锋都没有意义,必先得听听贺林轩的法子。
“我的法子很简单。”
贺林轩说出答案,“暗箱投标。”
第111章
什么是暗箱投标?
在座的商贾从前没有听说过这样的办法, 但他们经商多年,嗅觉何其敏锐, 一听这四个字,就明白了七七八八。
不过,他们不敢妄自断言,纷纷道:“请大人赐教。”
贺林轩解释道:“各位按着项目书,对哪个项目有意, 就将承包该项目的筹码写在其后,投入箱中,交于本官。规则也很简单,价高者得。各位, 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吗?”
一人激动道:“大人, 您的意思是,项目书上我们有意的项目都可以投标吗?”
贺林轩笑了笑, “量力而行。”
众人明白了。
既然不是孤注一掷,那他们可以争取的余地就更大了。
众人捏着手中的项目招标书,心念斗转,却没有谁敢落笔。
这件投标关系到的, 是家族百年甚至更为长久的荣耀,用上十二万分的慎重也不为过。
贺林轩道:“此事事关重大,各位一时之间,恐怕也难以决断。今日也晚了,各位回去好好想想,明日巳时之前, 将暗箱交给本官即可。”
众商莫不应是。
不过在贺林轩让他们退下时,他们却没有急着离开。
郑当家当先离席,跪下道:“多谢大人救命之恩!”
众人俱都跪下称谢。
贺林轩自然知道他们为何而谢,笑道:“都起来吧。本官说了,喝过赔罪酒,这件事就不必再提。”
话虽如此,但在座哪会有人真会天真地以为,只一杯酒,那些罪过就能轻轻放过的。
虽然他们送礼求询是人之常情,但贺林轩点破他们伤了皇帝体面,这就不可能是一件小事。
郑当家当下道:“大人恩义,我等却不能不知好歹。一想到辜负皇帝陛下一番苦心,小人这心里就像刀割一样。”
他抹了抹泪,神色是十二分的真诚和心有余悸,叩首道:“我等愿意赎罪,还请大人教我!”
“请大人教我!”
“请大人教我!”
众商大声呼道。
贺林轩没有立即回答,他的手指敲着桌面,似在沉思。
人群越来越静,渐渐连呼吸声都听不见了,只有贺林轩指下笃笃笃的敲击声。
过了六十下,贺林轩才终于开口道:“诸位都这么说了,贺某就多嘴和诸兄说两句。”
“那些黄白之物,你们给了,陛下也不会收的。只是,如今冬日将至,熬过一场苦寒,又到来年春耕之时。百姓温饱是一个大问题。陛下仁爱,你们的血汗钱,再苦再难,陛下也不忍心取用。但若是你们奉上一片为民之心……我想,陛下一定会十分欣慰的。”
说罢,贺林轩便就离开了。
而众人也得到了点化。
冬衣,粮种,不出其二。
而这,确实是眼下大梁最最切实的难题。
若是能解陛下燃眉之急……
众商相视一眼,快步离开,生怕比别人慢了一步。
必须尽快让底下人着手去办了,晚了,只怕入手的东西就拿不出手了。
今夜,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
但比起忙着拟定标底、试探彼此的诸位商贾而言,这天晚上更为焦灼的却是另一拨人。
——各地银号的主事。
这一次他们同样受召而来,除了银号之外,家中自然也有恒产。
当铺、赌坊、馆楼、粮盐……所猎之广,不一而足。
这些产业都是商税征收的重中之重,他们之中或与高官紧密相关,或家族中本身就有官署。可以说,他们是这次来的人中身份最高、也最贵重的那批人。
入京后,他们也隐隐有领率群商之势,作为商贾的发声人。
但今日,他们却未能受邀。
朝廷这是明晃晃的打脸,但无疑,这分化之计非常成功。
做了一天的冷板凳,原本底气十足的银号主事们暗地里都慌了。
待看到今日参宴的商贾回来,脸上莫不是春风满面,一副踌躇满志之态,更让他们心里生出不好的预感。
——难道,朝廷真的要拿银号下刀?!
这些人再顾不上矜持,纷纷上前与同乡同州的商贾攀谈,话里话外都是打听。
“老兄,那贺林轩与你们如何说的?”
“贤弟,上面可说了,如何安排我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