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六畜堂中专门训练杀手所用的地方,只有一道门,在半开的门缝之间,一个女人的身影出现,随后飘然而至。
阿恒握着身下女子的手掌,形同木偶。
体内的力量杂糅着一些未知的力量混合在一起,她满目苍凉。
走到她身边是她很少接触的,六畜堂的副堂主,那个骚到骨头里的女人。
“哟,我还当你们是生死相依,情比金坚呢,”女人施施然走出来,满地的尸骸中,她依然是衣冠楚楚,两名婢女细心的为她提起裙摆,她摇着团扇掩住嘴角一笑,“没想到,你竟然下得了手,把她给杀了。”
阿恒毫无反应,她侧躺在地上,小心的抱着怀里的人,像是握住最后的珍宝。
走进来的人,正是奴妾。
她未曾想到结果会是这样子。
原本她只是想弄死阿恒让婕铃心疼而已,她万万没想到的是,婕铃竟然在阿恒加害于她的情况下还愿意为之付出生命。
某种嫉恨的情绪将奴妾包围。
为什么被婕铃如此温柔相待的人会是阿恒这个她从来就看不上眼的废物?!
她是如此的倾慕着婕铃这位年纪年纪轻轻就成就宗师的强者。
奴妾还在笑,涂着蔻丹的长指妖妖娆娆的指向阿恒:“怎么样,亲手杀了自己所爱之人的感觉,奴家想问一下,滋味如何呀?”
阿恒僵硬的眼珠开始转动。
她慢吞吞的看向一脸笑吟吟的看着她的女子,有血泪从她的眼中流出。
“真是可怜呢”她摆出一副娇弱的样子,笑道,“可是,我要是告诉你,你之所以会迷了心智,杀了这么些人,是我做的。”
阿恒的手指握紧,面无表情的看向她,关于这个女人的回忆也仅仅局限于七年前,她不屑的指着自己直言废物的时候。
之后,她们没有一丝交集。
阿恒回忆着所有的细节,她没有接触过奴妾。
奴妾惊道:“你不信吗,很好,很快我就会让你相信了”
婕铃已死,可奴妾满心的妒忌c满心的欲望再无处发泄,她想得到的人,宁可为一个一无是处的弱者而死也不肯看她一眼!
奴妾的灵魂窜入阿恒的体内。
她的灵魂内里本是透明无色的,里面金色和银色的星光像星子一样闪烁,如今在黑气的腐蚀下变成了灰色,奴妾更加容易控制住这具年轻的躯体。
没有了婕铃在旁边的威胁,她做这一切都更加得心应手。
然后,阿恒就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手仿佛没有长在自己身上一样,慢慢抽出了怀抱里已经没有生命气息的女子身侧的轻离剑。
女人翘起兰花指,娇媚的掩在嘴角,对她说:“阿恒,砍下她的头。”
阿恒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站起来,握剑的手指一寸一寸抬起,她的眼睛满是抗拒,但她无法抗拒来自灵魂深处的命令,就像这具身体也不再受她控制,她哑着嗓子,哭喊:“求求你不要不要”
伴随着阿恒尖锐的哭泣声,一道利落的刀光闪烁而过。
雪花漫天,她呆呆望着地上身首异处的尸体,哭不出声,她看着自己的手伸过去,提起萧云起的头颅,将手平伸,放在奴妾的眼前。
奴妾凑过去,细细端详这颗头颅。
脸上血肉消失,脖颈断口上没有一点鲜血,这张干瘪的脸早已看不出曾经的仙姿佚貌。
“婕铃呀婕铃,你就是为了这么一个人死的,你怎么就死得这么让我想笑呢?”
奴妾一拂袖,阿恒手中的头颅便飞到了空中,与此同时,一个耳光落在阿恒脸上,将已是强弩之末的阿恒打飞出去。
这个耳光打掉了她两颗牙,半边脸立刻就变得青紫肿胀,她趴在血泊中,与萧云起的头颅脸对脸,她望着那张熟悉的脸,像一条死狗一样,一动不动。
女人正在用帕子将指尖的鲜血细细的擦干净,她淡淡道:“阿恒啊,你脸上的表情,真的有趣极了,我不杀你,因为我就是要让你活着,婕铃在意的人,怎么也得活得生不如死一些?”
阿恒终于能控制住自己的身体了,她抱起婕铃的头颅,将她放在自己的尸身旁边,她的情绪已经接近崩溃的边缘。
阿恒的脸上一片空白,就像是被人抽掉了灵魂一样,呆呆的望着手中的头颅。
女人看着她恍若失去一切的表情,幸灾乐祸的笑起来:“亲手砍下自己爱人的头颅,感觉还不错吧?”
阿恒这一次沉默了,她呆呆的坐在血泊中,呆呆的望着叠在尸体上的头颅,手指颤抖的落在婕铃的脸上。
曾经夜深人静的时候,她的嘴唇在她的脸上游移,带着温热的气息,那是最初的c最为纯净的吻,她想起了那几日,婕铃对她说:“真巧,阿恒,我也是这么想的。”
如今,她为她而死。
她活了下来。
第65章 终成疯魔(下)
女子嫌弃的看着自己新做的绣花鞋, 绣鞋被阿恒飞溅起的鲜血沾染, 她嫌弃的转身:“真恶心, 又得换一双新鞋了。”
她不怕这个阿恒的报复,离了婕铃, 她不过是一个没用的废物!
走出修罗场, 她听到了一声竭斯底里的惨号,就像是压抑在胸腔之中的愤懑之情在几年的发酵中一寸一寸融化, 最后裂体而出,声音到最后有些暗哑, 像个垂死挣扎的人在渴求最后的救赎, 如韶的脚步有瞬间的停顿,她翘起嘴角, 在阿恒的惨号戛然而止的瞬间再次迈动步伐, 对身侧的婢女道:“愣着干嘛,还不快走!”
阿恒眼前再次腾起灰黑色的雾气,她感到心口的位置被人挖了一个洞,她的全身都在漏风。
不知过了多久。
或者是一瞬间
又或者已经过了几天了
她醒过来的时候,有绵绵的针刺感细细密密的从裸露在外的皮肤上蛇行而过,隔着衣服也能感觉到锥心的刺骨。
几乎已经僵硬的凝固在眼眶里的眼珠子艰难的动了几下,她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白茫茫的天空。
初临的冻雨夹杂着细细的雪花,零星落在她的脸上和身上。
她是被冻醒的。
想来, 曾经幸福的生活好像一场细水长流的美梦, 梦里, 全家都在吃着年夜饭,隔着玻璃窗能清晰的看到绚丽的烟花在漫天飞舞,五颜六色的明亮光芒在空中绽放,湮灭。
她的面前餐桌上是十二道菜。
妈妈将一根没有切断的青菜挑到她的碗里,笑盈盈的说:吃长菜,代表长寿。
她对连盐都没放的长菜并不感兴趣,眼睛大多数时候都盯糖醋鱼,一条鱼的侧面很快就被剔得露出了鱼骨头,她伸筷子,打算去翻鱼。
爸爸的筷子拦住。
她瘪嘴低头。
想起来了。
这代表,年年有余(鱼)。
她以为她已经逐渐将前世的事情淡忘。
毕竟都过了十多年了,就算是黄花菜,也该凉了。
其实,她并没有忘记。
很多事情,从来都不需要时时想起,却死也不会忘记。
前世的生活是平淡如水的,但也带着点点滴滴沁入生活的温馨,在如今看来,那是堪比蜜糖一样幸福的过去。
为什么时时回忆过去?
奈何桥上的孟婆汤为什么没有她的份?
一个人带着前世的记忆转生,不是上苍的恩赐,而是苍天对她最严厉的惩罚。
她刻意的忘掉过去。
不是因为不思念,而是现实太苦,如果曾经没有到过天堂,曾经没有感受到过阳光肆意泼洒在脸上的温暖,她也就不会如此的痛苦,这是一种难以言喻的苦,苦得她连胆汁都要吐出来了。
然后她就吐了。
冰冷的空气流动,像刀子割在她的身体上,她直起身,摇摇晃晃的走了两步,一股难以忍受的恶心气味弥漫她的口腔,长久未有进食的胃部开始造反。
她像一只可怜的虾米一样弯下腰,吐得昏天暗地。
眼泪鼻涕一起流,她吐了好半天,这才缓过劲来。
“哈!”
她发出一个单调的音节。
伸手擦擦嘴角的呕吐物,手背上是绿色夹杂着点点血丝的不明黏稠物。
她的眼睛瞪得老大。
她盯着白茫茫的天空,又冷又疲惫。
“哈哈!”
她捂着心口,笑出声来,脚下似乎踩到了一具冻僵的尸体。
她低下头一看,是被她杀死的六畜堂的孩子,一天前,他还在活着,如今,他失去了生命,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她麻木的抬起脚在尸体的腹部用力一踩。
只听一声清脆的骨裂。
像是折断一根嫩枝。
她活动着僵硬的手脚。
嘴角在不受控制的裂开,身体已经痛得麻木,心中仿佛有一把烈火在熊熊燃烧,越烧越旺。
她捡起地上一把带着鲜血的刀。
刀锋足够锋利。
她将刀锋放在脖颈上。
有那么一瞬间,她想割开自己的喉咙。
温热的鲜血染红雪花,被冻成结的长发也会染上这凄艳的色彩。
脑补画面太唯美,但只能享受瞬间。
她打算将这凄美的画面留给别人。
杀人,其实不是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