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发者阿谦得了百两银子,三叔因‘迷途知返’被赦免,其余几个人,锒铛入狱。
还没在牢狱中呆上一个时辰,几人便被提上公堂。
养父这半生也经历了许多大风大浪,此时在公堂之上面对城主也能做到坦坦荡荡,在城主亲自询问他们为何包庇妖人的时候,他也能坦坦荡荡的回答:“草民不知婕铃姑娘身世,只道她是个流浪的可怜姑娘。”
城主冷然道:“你便是要说不知者无罪?有人告发你们,知情不报!”
养父沉默半晌,长叹一声。
“阿恒,有今天的结果也是报应,”他看着旁边的小女孩,平静的说,“只怪当初瞎了眼,救了一匹豺狼。”
阿恒的眼里了满是泪水。
几个人,没一个认罪。
城主便也不想再拖延时间,他冷然道:“归魔宗妖人杀了空禅宗十七个门人,绝不可能就此放过,我听说她和这小丫头走的近,她应该知道些什么吧。”
这一刻,养父发现了自己的无能为力。
就像他无力挣扎,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阿恒被人以粗鲁的方式带到地牢中。
明白了阿恒将要面对的一切,这一刻,本来已经很多年没有哭过的男人,哭得像个孩子,他的心里,满是苍凉。
活在最底层,注定只能像爬虫一样低微到尘埃里,别人一个不高兴就可以随意碾死。
阿恒想着。
如此人生。
这一次,亲自审讯她的人是顾掌事。
这般位高权重的大人物平日里她都是没资格见到的,如今见到了,她只觉得。
恐惧。
与她一道提到地牢审讯地方的,是另一个少年。
那少年面色略显憔悴,然而并未受太大的罪,与之相比,阿恒的身上重重沉重的镣铐枷锁,对比着一个小小的孩子,就像是一颗被巨石压弯了腰杆的豆芽。
由于镣铐沉重,她走起路来很是艰难,于是便被粗鲁的狱卒提溜着手臂半拖半拽的从囚牢中拖出来丢在地上。
顾掌事小小的眼睛里充满了恨意。
她随意看了阿恒一眼,注意力便集中到了少年身上,她的视线紧紧的锁住那被关了一夜的少年,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玄卿,久仰了!”
少年的目光中带了些许疑惑,很快他便垂下眼睛,冷然道:“顾掌事,我师兄之死,你说是楼宇阁杀手追日所为,如今又擅自将我扣押在此,意欲何为?”
顾掌事骤然道:“你可是害惨了我,当初你推开那间房门的时候,你看到了,对不对,若不是你隐瞒,我空禅宗怎会白白将十几个门人的性命断送了?!”
少年摇摇头:“顾掌事,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他是蓦定了顾掌事不能拿他怎么样,那般荒诞的现实又有几个人会去相信呢?
只要他一口咬定不知道,顾掌事也拿他没办法,毕竟他是衡阳宗的人,三大宗门若是必须排个顺序,这衡阳宗还在空禅宗之前,顾掌事更没有任何资格对他用刑或是处置他。
顾掌事恶狠狠的盯着他,一挥手:“放他出去。”
少年的步伐有瞬间的停顿,他看到旁边瑟瑟发抖的小女孩。
随后,顾掌事的视线落在小女孩身上,脸上挤出一个和善的笑容:“你叫阿恒,对吧,你的哥哥阿谦告发了你们,他说你天天都和那归魔宗妖人住在一起,你想一下,她平日里可有何异常之处?”
阿恒摇摇头:“没有。”
顾掌事面色一变:“我对你可没那么多耐心,小姑娘,你可要想好了。”
阿恒依然摇摇头:“没有。”
顾掌事站起身:“你哥哥说了,昨晚你回去得很晚,他和你认识以来,你从未回去过的晚,告诉我,之前的这段时间,你去哪里了,让我猜一下,你是不是去找那受了重伤的归魔宗妖人,然后找机会把她藏起来了,告诉我,她在哪里,现在伤得重否?”
阿恒惶然摇头,她小小的一个,在顾掌事和狱卒的逼视下眼泪汪汪:“大人,小的是真的不知道,她在我家也是少言寡语,平日里真的没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我要知道,哪里敢和这归魔宗的妖人共处一室。”
她哭得伤心至极,显然是被吓到了。
顾掌事仔细的盯着她脸上的每一个细微的表情,然后抬手:“动手。”
已经走出一半路的少年骤然听到了小女孩尖利的惨叫,她显然是痛极了,在短暂的尖叫之后便彻底一哽,少年转身回到地牢就看到瘦弱的小女孩双手十指手指以一种常人难以企及的角度扭曲在一起,夹棍下的指节已经变得红肿通红,她张着嘴,眼睛瞪得圆圆的,痛得叫喊不出任何声音。
少年一手将狱卒推到一边,一手指着顾掌事:“不过是个小姑娘,她能懂什么,顾掌事你的心性也太过恶毒了吧?”
顾掌事盯着少年指着她的手指,慢慢说:“对付与归魔宗妖人有关之人,自然需要些非常手段,且这是我空禅宗内之事,你这也管得太宽了,也别给脸不要脸!”
话音落下,二人便战在一起,这一次,少年在顾掌事手下走了不到三十招就败了,顾掌事一手捏住少年的手腕反手一扭,少年的整条手臂便软绵绵的瘫下去了。
顾掌事早恨这少年多时,下手更不留手,在扭断了他的胳膊后,一脚踹在他的膝弯上,少年应声跪地,她恨恨道:“初出茅庐便不知天高地厚,今日我便替你家师长好好教导你!”
随着顾掌事的话语声再一次一声脆响,少年的另一只手也步入后尘。
处置完少年,顾掌事回头看向已经痛晕过去的小女孩,冷然道:“继续。”
一桶凉水下去,小女孩已经醒过来了。
她的眼神涣散,似乎不知自己身处何处,待看清了眼前的女人肥成球的身体和油腻的脸,心下积累的直压抑着的愤怒和委屈一下子全部爆发出来了。
为什么她要来到这个鬼地方?
为什么她要收这么多委屈?
为什么被岁月温柔以待的人当中,唯独没有她?
顾掌事阴森森的声音响起:“小姑娘,乖乖说了她的下落,你也少受一点苦,而且,我会给你一百两白银,这些年足够你过上好日子了,不然,你就死在这里吧!”
阿恒盯着自己肿胀到感受不到疼痛的手指,虚弱的咳了几声,她的眼睛里满是眼泪,想起从出生到现在,自己所经历的一切。
我怎么就这么倒霉。
她像一根折断的狗尾草倒在阴暗潮湿的地牢中,嘴唇无力嗫喏道:“她受了重伤,动不了了,在”
声音逐渐低下去。
顾掌事呼吸重了一些,她凑上前去:“你再说一遍。”
阿恒深吸一口气,破口大骂:“顾掌事你个大猪蹄子,傻/哔!我呸!我呸呸呸!”
顾掌事抬手一挡,一口唾沫正中她的掌心,她的脸涨成了猪肝色,抬手就将奄奄一息的小女孩从地上提起来,一只手捏上她的喉咙,在自己控制住脾气的瞬间又将她丢回地上,她冷然道:“不管用什么法子,我要从她嘴里知道一切。”
阿恒已经豁出去了,自然不怕,她呵呵笑道:“来呀,来呀,谁怕谁,有本事杀了我呀!杀了我呀!我”
我他/妈还不想活了!
她最后的话语淹没在惨叫中。
第36章 蒲公英开
阿恒不知道过了多久了。
狱卒在牢房里见多了很多惨状也麻木了, 如今看着倔强看着他的小女孩, 即使痛得快要昏厥过去, 依然咬着牙齿,一字一字回答:“我不说, 打死我我都不会说!”
她的眼前开始发黑, 视野中央昏昏沉沉的, 周围慢慢的都看不到了, 或者, 要解脱了吧。
她这样想, 在狱卒将一根针从她的手指甲缝中穿进去的时候, 她已没有任何表情, 她重复着同样的话:“我不知道,杀了我。”
不远处传来阵阵惨叫。
似乎在她耳畔,又似乎远在天边。
有血花落在她的脸上,她勉强抬起头,手上脚上的锁链被蛮横的掰断。
当少女见到阿恒的一刻,心都疼得化了,小小的女孩儿趴在地上, 全身是伤,口中还重复着:“我不知道”。
一刀一个将旁边的狱卒解决了,萧云起走上前来, 对小女孩说:“我带你走。”
小小的女孩睁着无神的眼睛, 她的手指肿得和萝卜一样, 指头的关节全部变形了, 指缝里还有细细的长针,她的手指在颤抖,在见到婕铃姐姐的一刻,她张开双手:“婕铃姐姐,可以,救救义父他们吗。”
少女点头:“好,来,我背你,我们,一起走。”
她是一路杀出去的。
只用一把钢刀杀出了一血路。
似乎有什么人拦在她面前。
她只做着一件事,手起刀落,没有拦在她面前的,她看都不去看一眼。
女孩睁开因失血过多而显得空洞的双眼,她在她的背上静静的靠着,脸颊贴在她的背上。
似乎从来了这个世界,苍天就从来没有眷顾过她,然而也感谢苍天,让她在最为困难的时候,也不至于绝望。
少女问:“阿恒,你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