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脑袋上贴着纱布,刚才听岑宁说是脑袋上破了一个口子,还缝了两针。纱布下的眉毛浓黑有型,像一把出鞘的剑,跟席端的眉形如出一辙,不过眉下的眼睛,与席端有些区别。
席端的眼睛略显狭长,给人一种精明干练之感,冷峻而威严。席钰的眼睛形状略圆,看上去天真单纯,只是现在被愤怒和疑惑占据,显得有些傲娇。
他盯着段书桐,开口问:“你是谁?他的助理吗?”
段书桐还没回答,席端就抬眸警告:“席钰。”
席钰轻哼一声,看都没看他,只瞧着段书桐,似乎这房间除了他自己,只有段书桐一个人。
段书桐一点也没生气,笑了笑道:“我是你小叔的朋友,我叫段书桐,席钰你好。”
“切!”席钰翻了个白眼,“他能有什么朋友?”
熊孩子见得多了,段书桐压根不怵,他坦然道:“刚才岑哥已经告诉过我事情的原委,其实吧,我觉得你小叔不应该让你去道歉。”
席钰闻言眼睛一亮,眸子里的郁闷似乎一哄而散,“你真这么觉得?”
席端也看向段书桐,眉心微蹙。
段书桐给他一个安心的眼神,闲适地靠在墙面上,做出耐心聊天的姿态。
“你和对方发生口角,你气不过打了他几下,他反抗过程中用树枝划破你脑袋,你见到血,害怕之余失手将他胳臂扭断,对不对?”
席钰梗着脖子反驳:“我才没害怕!”
段书桐没理会少年人的自尊心,目光极为温和,“其实有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既能让你免于道歉,又能消除对方怒火。”
席钰忽然露出一个笑容,轻蔑而不屑:“给钱不就行了吗?”
“也可以啊,”段书桐拍手称赞,“这样,我把对方父母叫过来,让他们打你一顿出气,然后扔给你足够的钱,怎么样?”
席钰差点从床上跳起来,恶狠狠瞪着段书桐,“凭什么!明明是他先骂的我!”
“好办,等他们来了,你先骂他们几声。”
席钰:“……”
席端:“……”
段书桐见两人目瞪口呆,忍住笑意道:“刚才开个玩笑,其实还有更好的办法。”
大席小席脸上都写着不信。
段书桐认真道:“他骂你是他不对,他应该向你承认错误。你动手是你不对,你确实得向他道歉。咱们公平点,可以吗?”
少年人的世界非黑即白,认为对就是对,错就是错,觉得不管做什么都要公平。
席钰神情微动,目光也没有之前那么排斥,像是默认了他的话。
他要的不多,只是别人的道歉而已。先撩者贱,又不是他的错,小叔凭什么要让他去道歉?
见少年鼓着脸偏过头去,段书桐歪首朝席端眨了下眼,席端愣了一下,唇角不禁上扬一秒,又倏然落下。
有好的开头,后面事情就好办了。
席端带着席钰去对方病房,还没开口,对方父母见到他,原本郁愤的神情立马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小心翼翼和些微谄媚。
“原来是席总家的公子啊,那真是太不好意思了,是我们家孩子调皮了,冲撞了席少真是对不住,”中年啤酒肚男拍了一下自家儿子的脑袋,“快!还不给席少赔罪!”
床上少年闻言不可置信,他崇拜敬仰的父亲,一直以来高大伟岸的形象轰然崩塌。
在父亲的催促下,他红着眼,强忍泪花,跟席钰道了歉。
席钰冷笑一声,搞得像他欺负人似的,道歉一点儿诚意都没有。
“那我也说声对不起,当时看你长得太丑了,我手痒,没忍住。”
席端脸沉了几分,不顾那对父母的殷切攀谈,带他离开。
看到叔侄俩都阴着脸出来,段书桐无奈扶额。
他观察席钰神情,关心道:“怎么了?是对方不愿意道歉?”
见席端要开口,段书桐暗中戳了戳他手,示意他先不要讲话。
敏感的少年人是很厌恶被误会的,不能一上来就用批评的口吻。
果然,席钰脸色缓和了些,对段书桐稍微热情了一点,“段哥,他们根本不是诚心道歉,还不是迫于……”他偷偷觑一眼席端,“既然他们不诚心,我为什么还要诚心道歉?我才不干!”
“有道理,”段书桐笑着点点头,“既然事情解决了,那就先回家吧。”
到医院门口,席钰显然还在跟席端闹别扭,于是跑去另一辆车跟岑宁坐一块儿,段书桐与席端同乘。
车内放置芳香剂,沁人心脾。
段书桐往后靠,瞅着席端的侧脸,似笑非笑。
席端终于忍不住开口:“你为什么要跟他说那样的话?”
“那你为什么非要他去道歉?他有错,但非全责。”
席端沉默。
段书桐稍稍靠近他,笑眯眯道:“你是不是在想,反正只要你带着他过去,对方肯定会道歉,你只是想让席钰为自己的错误负责而已,对不对?”
“你……”席端惊异于他的敏锐。
“你或许不应该继续把他当小孩子看,”段书桐认真道,“在他小时候,说不通道理,你可以稍微强硬些,可他现在能听明白道理,不如换一种引导方式。”
他理解席端的心理,家长很多时候都以为孩子不懂事,说了也听不明白,不如利用家长的威严与强势,让孩子遵循自己的意愿行事,让他们少走弯路。
他让席钰去道歉,不过是想让他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并负责到底罢了。
不能说不对,但到底少了平等交流的意味。而孩子,最需要的就是尊重与平等。
席端沉默良久,一声轻叹似有若无,他看向段书桐,墨染的双眸仿佛有流光闪过。
“是我的错。”
一贯冷漠的商界大佬,这一瞬间示人以弱,却并未让人觉得狼狈,反而……有点心酸。
席钰现在可以恣意,是因为有席端在撑着。
而席端当初在席钰这样的年纪,面临敬爱兄长的亡故,遭遇双亲的去世,面对懵懂不知事的侄儿,只能咬牙硬撑下来,用十来年的时间,令将倾大厦变成固若金汤的堡垒。
“不是你的错,”段书桐轻声安慰,“谁都是第一次教孩子,慢慢来。”
席端扬唇,眸中笑意点点:“你不是第一次?”
段书桐:“……”他能说前世带过好几个孤儿吗?
对于回答不了的问题,他果断转移话题逃过去。
“听说仁广是厉家产业,你是怎么从厉骁那里救出裴若薇的?”
席端缓缓收敛笑意,淡淡道:“几天前,刚好不是了。”
段书桐:“……”
第十九章
医院发生的事,林家和厉家很快知悉。林曼曼不是个好脾气的,林家人更是护短,尤其林焕这个妹控,立刻宣布与厉氏结束合作,并开始针对厉骁掌管的厉氏子公司。
厉骁的公司面临重击,他正焦头烂额,根本没时间去抢回裴若薇。
厉家人表示,只要林曼曼愿意,他们绝对会管住厉骁,让他不会再有其他女人。
可林曼曼又不是找虐的,以前她喜欢厉骁,那是觉得在同辈中,厉骁算是佼佼者,配得上她。
至于现在,连一个草根女都搞不定,还在医院被席端截胡,委实太过无能,要他何用?天下并非只有他一个男人,她林曼曼身后的追求者能从燕市排到海市。
她果断选择与厉骁解除婚约。
不过还有一件事需要注意,作为当红女星,她昨天冲动之下,没有伪装就去医院扇了厉骁一巴掌,有可能会被人拍到。
了解到仁广已经由席氏控股,她便联系上了席端。
“林小姐,”席端知道她的来意,开门见山道,“你在仁广被拍的影像资料已经追回。”
林曼曼这才认识到,为何她爸和她哥一直对席端赞誉有加,就这滴水不漏的处事方式,足以看出他的非凡之处。
“可以交给我吗?”她问。
席端:“我是个生意人。”
林曼曼笑了笑:“这是当然,你出个价。”
她原以为席端早就想好了筹码,却见电话对面沉默下来,似乎是在犹豫。
过了片刻,才听席端道:“如果我没记错,林小姐曾接过广告代言。”
林曼曼在娱乐圈混,情商绝对不低,稍一思索,就闻弦歌而知雅意,眼珠子转了一圈,笑道:“可以告诉我,昨天医院里,席总说‘受人所托’,是受谁所托吗?”
不等席端回应,她又道:“容我猜一猜,莫非是段少?”
知道裴若薇的存在后,林家自然将裴若薇的经历都查了个遍,他们一致认为,草根出身的裴若薇简直有毒,不仅将厉骁迷得晕头转向,还让段书桐五迷三道。
至于调查报告中涉及席端的部分,被他们自动忽略了。
席端那样的商界巨擘,怎么可能会喜欢上裴若薇呢?想想就让人觉得幻灭。
不过席端和段书桐关系不错,她倒是有几分留意。
席端直接承认:“是他。”
“所以席总刚才的意思,是想我让接下春秋堂的代言?”林曼曼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