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幅寻常人为之惊叹的景象,霍长婴却是看了一辈子,如今再看到心中未免有些时光易逝的沧桑感。
他点点头,“自是美不胜收。”
王皇后闻言和蔼地笑了笑,霍长婴似乎都能看清她眼角的皱纹,而那笑容却不可否认的美丽。
她叹息道:“人人都直道这皇宫美景天下无双,而本宫却时时念起年少时,跟着陛下走过的山野小景,”
王皇后回过头看着霍长婴,眼中有着对小辈的慈爱,语气却颇有深意:“人人都说好的,未必适合你,找到最适合你的,那才是最好,”
霍长婴不知道王皇后此话是何意,但依旧顺着她点头称是。
看那他这般乖顺,王皇后笑了下,手指在案几上敲了两下,忽然好奇问道:“若是你,该如何选择?”
“自是适合之人,适合之事。”
闻言,王皇后笑了声,看着他道:“希望你能记得今日的话。”
两人正说着话,却忽然有宫人慌张跑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王皇后眉宇间闪过不悦,“慌里慌张,成何体统。”
那宫人想必是怕急了,又加之路上跑得急,哆哆嗦嗦,喘气道:“太,太子病重!”说完便直接匍匐在地,将头脸埋在臂弯间,不敢抬头看王皇后。
“什么!”
王皇后猝然起身,打翻了身边宫女斟上的热茶沾湿了衣裙也浑然不在意,“太医不是说近日有好转的迹象了么?”她语气虽平稳,但尾音颤抖,是一个母亲对自己孩子的担忧。
那宫人哆嗦着,道:“今日太子确实精神好了不少,就想出去透透气,没成想刚走出院子,就咳了血。”那小内侍越说声音越小,到最后几乎抖如筛糠。
含光殿的宫人已经跪了一地,只有听言处变不惊,见状忙出去张罗备轿。
不多时,步辇已备好。
在宫人纷纷跪下的时候,霍长婴跟着跪了下来,低着头,努力降低存在感,当他看见眼前属于皇后的绣金凤纹衣角飘过时,微不可查地松了口气。
正欲迈出房门的王皇后却忽然顿住脚步,她转头看了跪着的霍长婴,眼中神色复杂,却是开口道:“常听闻清河常氏以医道起家,常姑娘,你也同本宫一起去看看太子罢,”
她说着叹息一声,“说不定这太医治不好的病,你能有旁的法子。”她说着,也不等长婴答应,便急急向外走去。
让已有婚约,却未过门的女子去太子居住的东宫,本是极不合规矩的,但含光殿众人没有敢忤逆皇后旨意的,便只将心中的困惑烂在肚子里,只有一直无甚表情的听言,眉心微不可查蹙了一下。
可等长婴起身抬头时,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此时,霍长婴却只得硬着头皮应声道“是”便起身,紧走几步跟上王皇后。
太子居住的东宫,虽也在这皇城中,但距离皇帝居住的紫辰宫,还是有一定距离的。
此时,已近黄昏,紫辰宫长长的甬道,一半,阴影,一半光亮,却让人丝毫感受不到夕阳的暖意,只觉透骨生凉。
东宫,宜和殿。
一屋子的太医们正急得团团转,听见内侍通报皇后驾到的声音,忙纷纷跪下,恭迎凤驾。
霍长婴跟着王皇后进了殿内,便看见了跪了一屋子的太医。
王皇后询问了几位太医,均是摇头,说已是尽力,更多余的话却是说不出口,见到这些太医这般,虽心中气恼,但也知道发作无意。
便快步走到内室,同虚弱的太子,细细地说着话。
隔着重重纱幔,霍长婴只隐约瞧见了太子的灰败消瘦的面容,当真是同除夕那日见到的还要孱弱,仿佛只剩一口气吊着般。
他确是隐约记得,就在今年秋,缠绵病榻许久的太子终究熬不过去,病逝了,此后一众以聂然为首的大臣纷纷拥立三皇子为太子,而立太子不久,帝后便相继薨逝,聂贵妃顺理成章成为处于帝国权利巅峰的女人。
太子病的蹊跷,死的也蹊跷,他隐约的印象之中似乎有什么大事在此期间发生,但他自从想起同阿铎儿时的记忆,前世所见种种,似乎也在不可遏制地消退。
“——常姑娘,娘娘唤你进去。”
霍长婴正在出神,却听见宫女的声音从耳边响起,他踟蹰片刻,还是跟着那宫女进去了。
等他迈进内室,身后一直大敞的殿门却忽然“吱呀”一声,关上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赵程(生无可恋脸):将军和夫人不放过任何一个秀恩爱的机会QAQ
第70章 妖蛊(一)
屋外寒冬, 宜和殿内却烧着地龙,温暖非常,似乎因太子生病的原因, 殿内并没有熏香, 空气中只有的苦涩中药味, 似乎能渗透每一个角落。
殿内摆设并不奢华, 但若细究,定能看出其中即便是普通的桌案, 亦是价值不菲,况且如今太子聪颖早慧,从小诗书齐射皆为精通,未及弱冠,已是时常上朝参与政事。
足以看出帝后两人对自己这个儿子的用心。
此时, 宜和殿厚重的朱红木门吱呀一声关上。
霍长婴心中警惕,环顾四周, 却发现屋内的宫人并没有多少,甚至可以说,少得可怜,除去王皇后身边的听言外, 只有两个宫女, 一个内侍,似乎都是太子贴身服饰的宫人。
他跟着那宫女走近,此看清此时太子的模样,眉心不由地微微一跳。
只见, 太子病容枯槁, 眉心紧蹙,似乎正在承受什么痛苦般, 青白的面容仿佛只剩下一口气。
慧极必伤,史书之上的评价,似乎后人皆认为这太子儿时太多聪慧,反而折了命数,最终落得个不明不白的英年早逝的结果。
王皇后正坐在床边,担忧地握着太子苍白的手不停搓动,似乎是觉察到了太子逐渐冰冷的体温,眼中担忧溢于言表,口中似乎在絮絮地说着什么。
霍长婴看着此时的王皇后,似乎想起前世,有次自己高烧不退,母后日夜守在榻边,眼睛熬红的模样,如此想着,一股酸涩涌了上来。
片刻,王皇后却出声道:“你来看看,看看太子……”她话语中似乎有未尽之意,但已被哽咽吞噬。
霍长婴却躬身道:“娘娘,小女子并非,”
“你过来,”
霍长婴话未曾说完,便被王皇后打断,当下便不敢再说拒绝,值得恭敬上前查看。
可指尖搭上太子手腕的瞬间,霍长婴却是愣住了,心头恍然也似乎疑惑,他眉头微蹙,指尖触及的脉搏上,似是感觉到了太子体内一股子诡异涌动着的气息。
这种气息似妖非妖,似邪非邪,却似乎在以一种霸道的力道在不断蚕食太子的生命。
是妖蛊!
“怎样?”王皇后急切问道。
霍长婴看向王皇后,也不知她为何如此笃定,阖宫上下太医都诊治不出病症,他便能看来什么,心下犹豫片刻,张了张口正欲说话。
忽的,指下那股子霸道的力量不知道察觉到了什么,正在以排山倒海的气力,从太子的四肢百骸汇聚而来,似是想要冲破躯壳的桎梏!
霍长婴眼见,太子身体内涌出那丝丝缕缕的浓郁黑气,仿佛正撕扯着太子的灵魂,原本昏睡的太子,蓦地地睁开眼睛,眼中血丝密布,瞳孔如同兽类般竖起。
他痛苦不堪地扯着自己的脖颈,原本青白的脸色也变得青紫,仿佛被人勒住了喉咙,一双眼睛却死死瞪视着屋内的所有人。
周围侍候的宫人纷纷倒抽一口冷气,脚步不由后退两步,只有一侧的听言面不改色,身形微动挡住了几个宫人的视线。
“乾儿!”
王皇后亦是被吓了一跳,但她眼中的恐惧瞬间被心疼占据,眼泪瞬间涌了上来,并不畏惧此时癫狂的,相反,想将他揽入怀里安抚。
而失了心智的太子,额头青筋凸起,衬得原本枯槁的面容更加可怖,而众人看不到的却是,那丝丝缕缕的黑气,缭绕在太子身后,仿佛无数利爪,张牙舞爪正冲王皇后兜头盖脸而去。
“——娘娘小心!”
霍长婴惊呼一声,前一步飞快地将人扯开,袖底符纸瞬间射|出,钉入上床帐的四角,将挣扎的太子困在方寸之间。
霍长婴袖内折扇翻出,在手心中飞快打个旋儿,瞬间以肘抵住太子的脖颈,另一手折扇瞬间抵上脖颈。
“你究竟是什么东西?”霍长婴开口问道,声音冰冷,面色肃然:“说!”
只见太子原本木然的表情,却忽的勾了勾唇角,只是动作怪异,如同被人生生扯动着唇角般,眼中也流露出精光。
电光火石之间,太子忽然低头张开口,森寒的獠牙泛着粹毒的绿光,作势就要刺破霍长婴的手背。
霍长婴眼神微动,猛地向后撤身,而被他钳制住的太子,却不知怎得,如同灵巧的游鱼,一矮身,便要冲着焦急站在一侧的王皇后袭去!
变故只在呼吸之间,站在一旁的听言,猛地一把推开了王皇后,眼见着疯魔了的太子瞬间就要逼迫乡向听言,她面上却不见惧色,似乎视死如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