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府门外,一身褴褛的萧仪成正站在石阶之上,怒气冲冲地用手中不知从哪儿折下的树杈敲着地面。
“哪个说我萧家媳妇无名无姓了!?”萧仪成手中的木棍杵着地面砰砰作响。
人群中人反驳的声音此起彼伏。
霍长婴竖着耳朵听了会儿,有说萧国公信口开河的,有说他来历不明的,还有人言之凿凿地说他是教坊女子的。
霍长婴无奈地扯扯嘴角,心说八成是哪家茶馆儿将花灯节那日的事,添油加醋地当做真事儿说了出去,民心易骗,有人便信以为真。
萧仪成此时已气得吹胡子瞪眼,“我萧家的媳妇是打小定下的!正是便是萧氏妻族的远房亲戚,清河常家!”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清河常家虽在大殷已逐渐式微,但绵延百年的世家大族,积威犹在。
再看晋国公的管家亲自出门迎接,众人便有些讪讪。
门内的霍长婴闻言,身子忽的一僵,萧家姐姐若说是被萧铎的安胎药所蒙混过去,老国公怎会这般坦然地接受他这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媳妇”,还顺势将他安在这般世家的名下?
还未等他回过神来,管家老陶已迎着老国公进了门。
萧仪成向霍长婴看来,霍长婴回过神,想着是不是应该行个女子的万福礼,还未动作,便听见萧老爷子中气十足地哈哈笑道:“娃娃,我一猜便是你,今日一见,果然是你!”
霍长婴:“……”他有些不解,便听萧老爷子笑道:“怎样娃娃,清河常家,还不错吧?”语气中颇有些狡黠的味道,他深深看了怔愣当场的霍长婴一眼,便笑着跟随老陶离开了。
电光火石间,霍长婴像是想明白了什么,背脊微微发寒,萧国公……竟是知晓他身份么?
门外百姓凑热闹起哄的占了多数,见状便已大半散去。
剩下的几个,满面愁容,忧心忡忡却不敢上前,只敢在远处来回踱步,不时向这边张望几下。
菱格窗后,霍长婴将几人的惶恐不安看在眼中,袖底手腕翻转,口中捏诀,便有数道符纸悄然飞去,承人不备,落入那几人衣襟中。
那几人见没有希望,便垂头丧气回家,等晚间脱衣之时,才赫然发现,衣襟之中的平安符,顿时感动的非常,直说高人心善。
国公府中,霍长婴正如坐针毡地在花园凉亭中吹冷风,等着萧老爷子的问话,脑海中不停盘算着种种可能。
手下有一下没一下地撸着阿肥背脊的毛毛,只把阿肥摸的毛骨悚然,毛毛炸了一下又一下。
“长婴!”
男人低沉悦耳的声音将他从胡思乱想中唤回,霍长婴手一用力,被揪痛毛毛的阿肥“叽”的一声窜到了栏杆上。
小爪子揉着被揪痛毛毛的屁股,歪头好奇地看着,吓人将军将美人天师压在亭柱上。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萧铎(怒):你们和长婴究竟是什么关系?
阿肥&花妖(翻白眼):闺蜜关系啊
萧铎(满意微笑):婴婴你过来
长婴:……滚
昨天没更今天粗长补偿~~~放心,作者不会虐长婴和将军哒(认真dog脸.jpg)
第47章 情意
北方飒飒, 高处生寒。
凉亭假山下,荷花塘中结了厚厚的一层冰,枯萎的干荷叶还在寒风中微微摇曳。
霍长婴正蹙眉琢磨着今日来种种, 袖底指尖掐算, 眉心却是越皱越紧, 总觉这太平许久的永安城有事要发生。
可他学艺不精, 难以窥得天机,只一丝不详在心头滑过, 便再寻不得其他。
手下顺着阿肥的毛毛,霍长婴还在想着今早所见,眼下看萧老爷子的模样,恐怕是知晓他身份,却出言帮他遮掩, 又是何意?
正在出神,忽然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是萧铎。
没留神, 霍长婴手下一用力,阿肥被揪疼了,吱吱叫着窜到栏杆上,幽怨地望着他。
霍长婴没理会阿肥, 转头向下望去, 正巧对上萧铎蹙紧眉头下的森亮目光,他自愧还为整理好自己的情绪,起身便急急想走。
情急之下,霍长婴连捏诀都忘记了。
临近年关, 萧铎公务繁忙, 已是许久未见霍长婴,昨日好容易见上一面, 却也没说上话。
而他也察觉出霍长婴若有似无的躲避,从那日两人在温泉边的事后,他心底有愧,也不知长婴是否察觉了自己对他产生不该有的心思。
又怕听见长婴说出诛心之言,是以便躲避几日,可萧铎却发现长婴似乎也在躲避自己,原本小心翼翼的心情,陡然间变得愈加烦躁。
见到霍长婴还想走,萧铎眸光一凛,旋身跃起,脚下在假山石上一个借力,直接纵身跃上了凉亭,见人要走,不及多想便一把扯住了霍长婴的手腕。
“长婴,等等!”
霍长婴一个踉跄间,便被萧铎大力扯住,压在了停柱上。
“萧铎!”
后背猛然抵上冰冷坚硬的石柱,霍长婴闷哼声,笑了声:“几日未见,萧将军是发的什么疯?”
萧铎像是才反应过来般,紧皱的眉头微动,按着他的力道忙放缓了些,却又像是害怕人再逃走般,依旧抓着霍长婴的手腕不松开。
霍长婴见萧铎紧握着自己的手不放,眉头却越皱越紧,锐利的眉眼中竟多了些不安,像极了怕被人抢去心爱之物的孩童。
等等——心爱之物?
霍长婴想着忽然愣住,却听耳边男人的声音道:“对不起,那日我不该逼你……”声音中竟带了些愧疚和迷茫。
“本也不是你的错。”
霍长婴开口打断,努力忽略男人握在自己手腕上的粗糙炙热,像是转移话题般,认真问道:“案子查的怎样了?”
萧铎闻言眉心动了动,深深看了霍长婴一眼,见少年面色并无异常,在心中叹口气才蹙眉道:
“此事涉及甚广,死者先是外派官员再是从三品的京兆尹,而且刘遇一死,朝中暂时找不到合适官员替补,这件案子十有八|九会提交大理寺,”
萧铎见霍长婴张口欲言,便道:“你我心中知晓此事与霍家一案有关,但也只是猜测,霍家的案子连卷宗都无,若非陛下出面……”
他说到这里,心中忧虑更甚,这些人虽然看似并无交际,却都曾出现在鸡鸣寺净元法师的香火簿子上,要说起来,连净元大师都在不久前圆寂。
这一切都像是急于在抹灭什么。
霍长婴知晓萧铎话中未尽之意,心头的疑惑也越发深,只觉这也许涉及王朝核心的秘密,毕竟能在如此快的时间内让朝野众人三缄其口,甚至抹去史书记载。
霍长婴想着眸光暗了暗。
北风吹过,卷起一阵冷意,霍长婴不由打了个喷嚏,腕间被人握住的地方却很温暖,他不自觉便悄悄向萧铎身边凑了凑。
萧铎还在想着昨日陛下言语间的深意,没注意到霍长婴的小动作,握住少年腕侧的掌心却感到冰冷异常,他心头微疼,侧头看向身前的少年。
只见少年今日着一身月白轻裘外罩玄色大氅,虽说扮作女子,但也从未施粉黛,眉目清秀舒朗,长发只用一根缎带松绑在身后,柔和了下颌线条。
少年的鼻尖或许因为冷风而微微泛红,眼睫低垂,看不清神情。
包裹着清瘦身体的厚重大氅,却是……
萧铎眯了眯眼,却竟是初见时自己送他那件。
心头微动,萧铎瞧着,粗糙的手指不由摩挲起少年腕侧肌肤,不同于女子绮丽熏香的独属于少年清润气息,从身前人身上散发出,撩拨着他的神经。
只要一用力,就能将人拉入怀中。
萧铎如是想着,手已不自觉滑到霍长婴的腰侧,正欲将人揽进怀中却听见假山下,有小厮庆幸的声音道:“可算是找到您了,”
“国公爷刚刚传话,请常姑娘去书房一趟,若是世子爷也在,便一同去。”
萧铎和霍长婴均是一僵。
国公府书房中。
萧老爷子已经梳洗一新,穿一身藏青色暗纹锦缎长袍,灰白的头发束起,站在桌案后,笔墨流转,姿态闲适,一手背在身后正提笔写着什么。
见萧铎同霍长婴进门后也只是随意摆摆手,并没有开口说话的意思。
两人相视一眼,也只静立一侧,等萧老爷子先开口。
室内寂寂,只有炭火盆偶尔的噼啪声,和毛笔在宣纸上滑动的沙沙声。
半晌,听萧老爷子忽然开口道:“打算什么时候完婚啊?”
言罢,最后一笔一气呵成,毛笔往笔洗中一扔,抬头笑看向两人,没好气道:“好你个臭小子,真是翅膀硬了,都会给自己定媳妇了!”
萧铎:“……”
霍长婴唇角微一抽,他怎么听这话有些耳熟?
片刻后忽然想起,似乎萧家姐姐也说过相似的话,当时他还奇怪,萧家姐姐那泼辣的性子像谁,如今看来,想必是女肖父,儿肖母了。
萧铎还未说话,便听萧老爷子似笑非笑地瞥了霍长婴一眼,哼了声道:“——竟还找了个男娃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