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女人惊叫戛然而止, 仿佛被什么扼了住喉咙,一时间呼吸不上,白嫩的脸上由红转紫。
正抱剑而立的萧铎,忽然察觉那厢的异样, 手中长剑旋转, 干将剑鞘便在大力驱使下,咄的一声飞出, 将女人远远退离开尸体。
大力冲撞之下,刘夫人重重摔在地上,身体疼痛不堪,但是脖颈间窒息般的剧痛却消失无踪。
她喘气咳嗽片刻,继而愤恨地看向刘家小姐,咬牙切齿道:“你,你竟要杀了我?!”
被指控的刘家小姐,秀气的长眉微蹙,冷漠的眉眼间似乎有疑惑闪过,继而冷笑道:“你怎知不是父亲想要你去陪他呢?”
刘夫人苍白的脸色更加白了几分。
那厢,萧铎走过刘家小姐身边,冷冽的视线审视般瞥她一眼。在萧铎视线逼视下,刘家小姐却并不惊慌,仿佛方才那个推刘夫人的不是自己,她施施然一礼,也不多话。
待萧铎走近尸体,却发现刘全的尸体并非如同城南院子里的那几具无面干尸般,面皮虽被人生生剥落,周身皮肉饱满没有一丝死气,明明血肉狰狞鼻间竟然闻不到一丝血腥味。
仿佛是个没有血液的人偶。
萧铎两指在刘全脖颈一触,无息无热,确然是死了,正欲仔细查看,忽的,一股强劲的气流尸体冲出,直冲着他迎面扑来!
“小心!”
肩膀被人大力握住,萧铎条件反射般想反手钳人,耳边忽然想起熟悉的声音,他抬手捉那人的动作一顿,顺手下滑到了身后人的腰侧,男人利落地转生,熟练地将人拉到怀中。
霍长婴一惊,没想到萧铎肌肉男众目睽睽下毫不避讳地直接搂住自己,微微愣神,不及推开萧铎,手中黄符迅速飞出,弹指间食指鲜血飞出,仿佛将黄符钉到了刘全尸体的额上。
撕扯着从尸体中冲出的妖气,瞬间被黄符压制会尸体內。
“长婴……”
感到那股子的气流消失,萧铎知晓是妖邪之气被压制住了,想着方才长婴那一声“小心”,他在怀中少年耳边低低唤了声,声音中是掩饰不住的喜悦。
方才,长婴是在关心自己啊!
见黄符牢牢地钉在尸体额上,霍长婴松口气,便感到男人放在自己腰间的大掌一紧,一股不容抗拒的大力将自己往其怀里带了带,让他险些一个踉跄。
霍长婴嘴角一抽,他可没忘了自己今儿是来找萧铎算账的。
对,绝不是来救他的!
冷冷推开,霍长婴忽而瞥见地上的干将剑鞘,又是一阵懊恼,是啊,他自己送的平安咒,他怎么都忘了,再加之有干将加持,寻常妖气万不可能近身。
方才瞧见那股浓稠的妖气以张开之势,想要吞噬萧铎时,怎么就没注意到呢?
他抬手懊恼地拍了下额头。
别过头,不想再搭理萧铎。
萧铎摸了摸鼻子,不知怎么惹着了长婴,正有些摸不着头脑,便见一直站在旁侧冷眼的刘家小姐走到霍长婴身边一礼道:“不知这位姐姐如何称呼,方才家父尸体可是有异?”
霍长婴双手环胸,帷帽白纱下眼尾扫过眼前这叫他“姐姐”的女子,清冷雅致,倒是个清秀佳人,揶揄地看向萧铎,扬了扬下巴。
萧铎顿感芒刺在背,在霍长婴“瞧见没,人姑娘叫我姐姐,和你什么关系”的眼神中,大步走到霍长婴身边,大掌自觉地放到他腰间,将人揽了揽。
对刘家小姐道:“这是萧某的内人,”
刘家小姐微微讶异,正欲开口说话,一旁在和仵作看热闹的刘遇快步走过来,拱手一礼笑道:“哎呀,原来是萧夫人啊,”笑眯眯地眼睛在气氛别扭的两人身上扫了圈儿,忽的了然一笑道:“夫妻哪有隔夜仇,床头吵架床位和嘛?”
“谁和他夫妻?”“我们哪有仇?”
暗自较劲的萧铎和霍长婴忽的动作一顿,齐齐说道。
刘遇尴尬地抽抽嘴角,讪讪笑着,看来是小夫妻,吵吵闹闹出真情,人家感情好的很啊。
霍长婴瞥眼面色紧绷的萧铎,忽然有些心软,想来好歹是在外人面前,起码的面子还是要给的,毕竟,他也是男人,知道男人最是好面。
想着便也不再和萧铎较劲儿,扫了眼地上吓傻了的刘夫人,转头看向刘家小姐,道:“刘家家事我们不便插手,但是令尊的尸首,”他说着顿了顿,“确然有异,杀害令尊的人恐怕不简单,小姐不妨想想家父是否得罪过什么人?”
刘家小姐闻言,眼中强自压制的悲伤悔恨复杂之色,再也抑制不住,她走近了两步俯跪在刘全尸体旁边,低声抽泣着,一声声唤着“爹爹”。
霍长婴微一叹息,正欲同萧铎细说。
转身之际,余光却瞥见尸体上的黄符无风自动,霍长婴面色一凛,眼中疑惑一闪而过,明明已被镇压的妖气,此时竟有挣扎而出的迹象。
他眯了眯眼,看向尸体旁哭泣的刘家小姐,忽的心中滑过一阵不可思议的愕然。
抬手一把将刘家小姐从地上拉开,那躁动不安的妖气忽又平静了几分,霍长婴忙闭眼凝神念咒,双手不停打着印伽,内力修为注入指尖,猛地睁眼,他低喝一声“破”!
尸体中的妖气骤然四散,气流破空之声,宛如恶鬼哭泣。
半晌,风声歇止。
原本栩栩如生的尸体,如同泄了气般,瞬间干枯萎败下去,枯黄皮肉包裹住骨头,形同干尸。
“这这这,”
刘遇抖动着面上的肥肉颤巍巍道:“是怎么回事?”细长的眼中满是恐惧。
霍长婴打量了下刘遇,抿了抿唇换了下措辞:“邪术,施术之人想要杀人灭口,即便千里之外亦可取人性命,”说着他瞥向刘家小姐:“亦累及家属亲眷。”
刘家小姐脸色白了白,被仆妇拉着的刘夫人听见霍长婴这话突然疯魔般挣扎开周围人,边向院后跑边叫喊着“不是我,不要来找我!”
霍长婴眉头微蹙,下意识看眼萧铎,两人均从对方眼中看出疑惑。
正要开口说些什么,一侧的刘遇突然开口道:“在下突然想起家中急事还要处理,能不能劳烦萧将军先盯着,感谢不尽,感谢不尽。”声音竟有几分颤抖。
霍长婴侧头瞥他一眼,刘遇面上虽是寻常的圆滑笑意,但明显面部肌肉颤抖,寒冬腊月,他额间渗出涔涔冷汗,分明神情慌张。
萧铎念及此事关系妖物,霍长婴不欲让外人知晓,便答应了刘遇,刘遇再三道谢后,急匆匆地向外赶去。
留下京兆尹衙门的人和萧铎手下几个禁军大眼瞪小眼,萧铎眉头一抽,萧铎安排了相关事宜,便将庭院中的人清空,只剩下他和霍长婴。
临走前,霍长婴将两枚黄符送给刘家小姐和刘夫人,并嘱咐她们最近万不可离身。
后院花园安静了下来,萧铎瞥眼地上的尸体,问道:“这次是何妖?手段这般残忍,剥面饮血?
天色擦黑,寒风呼啸而过,有些冷,霍长婴裹了裹外袍,瞬间萧铎视线看了过去。
此时尸体皮肉干枯,像极城南院子里的那几具干尸,回想起方才事态紧急时瞥见的血腥画面,身体不由一抖。
他方才是怎么鼓起的勇气,竟没想到害怕?
微凉的双手被温暖包裹,男人大掌握住他的微微摩挲,关切道:“很冷么?”
霍长婴一愣,抬头看一眼萧铎,又想到白日的汤药,他忍不住翻个白眼,将手抽出来,双臂环胸,唇角一勾道:“将军莫非看不上我们修道之人,以为平日里筋骨柔弱,还要,”他凑近些,温热的气息吹在男人耳边:“喝安胎药。”
萧铎面上腾地一红,看来长婴是知道他在自家姐姐那里的说辞了。
霍长婴隔着白纱看一眼萧铎,突然一哂,心说亏他前世还将长风将军萧铎当做敬仰对象,以为他是铁骨铮铮的冷面将军。
可眼前的这男人,虽依旧冷面得很,但却也有些……孩子气?
见霍长婴又要说话,萧铎生怕他再说出什么嘲笑的话,身形一闪,拦紧霍长婴的腰,纵身一跃,窜上了房顶。
霍长婴:“……”
恐高的霍长婴紧紧揽住萧铎,虽被稳稳放在屋顶上,但他双腿发软,瞥眼院子里就是一阵的眩晕。
腰间大掌温暖而安稳,脚边石子咕噜噜滚落,霍长婴头皮一麻,不顾还在生气向萧铎身边靠了靠。
笑话,脸面是什么,能捉妖么?!
萧铎搂住面色发白的霍长婴坐在屋脊上,志得意满地悄悄压下翘起的唇角。
天色擦黑,城中百姓逐渐挂起了灯笼,在高处瞧着,暖融融的灯火仿佛夜河中游动闪烁的繁星。
若非他恐高,霍长婴觉得这其实是个绝佳的监察之地,可以看清刘家院子里的所有动静。
两人便说起刘家的事情。
“这刘家不简单,”北风吹过冷的霍长婴一个激灵,又往萧铎身边靠了靠,“这次这妖物有些蹊跷,有妖气也有邪气,数道牵扯在一起,不甚分明,而且……”
霍长婴想起傍晚刘家小姐的异样,“这刘家小姐也有问题,”折扇敲着掌心,瞥眼男人,下意识脱口道:“你不要跟她走的太近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