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泉露出一个俏皮的笑容,转移话题撒娇道:“你怎么知道我在医院,有没有打扰到你的工作啊,我不是不想联系你,谁知道那么倒霉,正赶上腿受伤了,爸爸又没收了我的手机、连病房里的电话也拔掉了……渊呈,你不要担心,医生说没什么大碍,很快就好了。”
说着,他伸手揪着阚渊呈的胳膊,轻轻地晃了晃。
还尝试动了动打着石膏的萝卜腿。
一副“我很好、我还可以再战五百年”的泼猴样儿。
引得陈妈又是一阵心疼唠叨。
阚渊呈眸光闪了闪,对上他弯弯的眉眼,那双澄澈信任的眼底满是期待和讨好,犹如凌厉的鞭子,鞭笞着他的心魂。
让他开始怀疑。
他的自以为是便是对的吗?
阚渊呈以为,他愿意负责,尝试着与别人的人生绑在一块,便是拯救了殷泉苦难的下半生,也是对这个引狼入室,被骗情骗财的炮灰的恩赐!
或许某个瞬间,他还会沾沾自喜,自己做了一回好人,如同那怜悯青楼花魁们身世飘零,遇人不淑而赋诗几首的浪荡诗人。
但殷泉需要这种不对等、不公平的“好”吗?而自己又是否能保证将这个谎话说一辈子?
阚渊呈从不觉得谎言罪大恶极。
如果一个人能将向善的谎言说一辈子,是真是假,谁能分辨?也并不重要。
但是,他可以做到吗?
他垂下眼睑,长长的睫毛挡住眼中的复杂,生起快刀斩乱麻的念头。
念头一起,便越想越清晰。
越想越觉得冒然负责是个多么荒谬,又多么虚伪的决定。
他看了一眼旁边立着的一尊警惕防备的门神,阚渊呈只能按捺住刚下的决定。
他冷着脸,嘴角讥诮,借机发难:“不良于行还叫小事?你应该通知我的,你能跟别人说,对我这个男朋友却守口如瓶,我就这样不被你相信吗?在你心里,我是不是一点也不担心你,一点也不重要?”
说罢他听到了极短促的呼气声。
显然,陈妈被气得鼻孔都睁大了好几倍!
殷泉眨巴了下眼,这才明白阚渊呈话里的深意。原来竟是打翻醋坛了……
再想起从前高远就与他不对付,每次自己跟高远出门后,他总会化身冰块脸,活像别人欠了他多少钱似的。
殷泉越想越觉得自己聪明,抓住了症结所在。
想到这,他心里顿时有些歉然,又涌现出说不出的甜蜜,赶忙竖起手指保证:“不是我单独告诉高远的,是他到家寻我看画展,佣人告诉他的……渊呈,你生气了吗?”
他生得漂亮,额头饱满,鼻梁秀气挺立,唇瓣浅浅的粉,瓷白的脸庞因为急切和羞涩涌上血色,最惹人注意的是那一双浅色的眼珠子。
纯净、天真。
阚渊呈看了他好一会,借题发挥的想法一会被按下,一会又窜上来。
他觉得自己快精分了。
不禁深深懊悔,未曾好好读一下《演员自我修养》,以至于出现表情管理不佳,入不了戏的局面。
他定了定神才慢慢说:“谁没有三五朋友,但谁又像你这样,什么事都第一时间告诉高远,而非我?我这个男朋友在你心里,还没他重要!”
陈妈看殷泉手足无措,笨拙地想要解释,胸口快闷得喘不过气了,一口郁气直接喷洒出来。
开口指责:“阚先生,高四少跟少爷一起长大,阚家跟高家也经常往来,你怎么能无端端否定少爷对你的心意?”
她很不喜欢阚渊呈。
不过是一个山沟里飞出来的穷小子,不知用了什么办法勾得少爷非他不可。
在她心里,阚渊呈就是个祸国殃民的狐狸精,因为他的出现,搞得阚家气氛紧张,冷战热战频发。
但陈妈更不能容忍的是这个穷小子有一天会居高临下,嫌弃起她照顾到大的孩子!
“要不是为了你,少爷好好地,怎么会跳楼!”陈妈黑着脸,气势汹汹地收拾好凉掉的补汤,殷泉下意识伸手,还被她迁怒拍了一下,“你可长点心,狼心狗肺的陈世美,呸!”
“砰——”
陈妈气冲冲地走了。
病房里,两尊石像正傻傻对视。
阚渊呈:“……”
殷泉:“……”
完犊子,这下误会大发了。
作者有话要说: 阚·狐狸精·依然是个渣:这!么!深!情??眼瞎,肯定眼瞎了!!
圈圈:开心,男票吃醋了!
o(╯□╰)o
第9章
“你……”
“你……”
“你先说。”
“不,还是你先吧。”
空气再次陷入沉默。
过了一会。
殷泉先开口了。
他不自在的挪了下屁股,侧首挠着额前的软发,干巴巴的笑了笑,“你别听陈妈的,这事儿吧,真的是意外!真的……”
见阚渊呈一脸“你当我智障”的表情。
殷泉一阵胸闷。
他抓着头发,嘴唇蠕动了两下,想说些什么吧,又觉得实在不知道说些什么!
阚渊呈不关心他的兴趣爱好,虽然他没疾言厉色的表达出这样的想法,但殷泉感受过他的抗拒!每次谈到这些时,他的脸上写满了随意、敷衍,偶尔的夸奖也干瘪无物。
殷泉在别的方面很软,心脏病让他不得不学会控制情绪。不管面上多么嘻嘻哈哈,心境更像一弯深湖,平静、波澜不兴。
若非触及到底线,说妥协也便妥协了,他一向不爱为难自己。
即使等到合适的心脏,做完手术,他的性格也早已经固定成型,再难更改。
唯有画画,是他从小到大的坚持。
知道阚渊呈不爱听,他就再也没跟他聊过自己的专业和喜好。
两个人相处,互相尊重彼此的喜好,求同存异即可。
没必要强行同化对方。
老实说,他对医学也不太感兴趣,没法做到爱屋及乌。
呃……
若是他知道他为了一副画把自己搞成这样,心里一定觉得他蠢毙了,情急之下,难免出口伤人。
软软的卷发挡住了眼中的若有所思。
脸上的笑容漾开,他笑得更加灿烂。
“虽然是件乌龙,但你来看我,我很开心。”
心里被蜜泡着,甜滋滋的。
阚渊呈愣住,一时有些无措,只能冷着脸:“你……你真的觉得我们合适吗?”说罢,他有些懊恼,皱了皱眉。
他想说的明明是,他们不合适,不如分手,有什么条件尽管提,他一定补偿他。
话到了嘴边跟烫着了似的,出口就变成了这样不痛不痒的话。
阚渊呈心中不快,脸上便带了几分,情绪的失控令他前所未有的烦躁。
斯文俊秀的脸瞬间阴沉下来,气势吓人。
殷泉呆了呆,大脑一片空白。
“你……什么意思?”
是要分手吗?
他这样想,便直接问了。
清澈的双眼复杂的看着阚渊呈。
阚渊呈很难形容这是一双什么样的眼睛。
难过、不可置信、还有早知结果的尘埃落定,更深层的情绪,阚渊呈辨不出来。
或者说,他看见了,却不敢信。
那是失望和怀疑……
他以为殷泉会哭,至少这短短的两次见面以及小说中的种种铺垫都让人觉得这是一个出生优渥、家庭幸福、没有经历过风雨,被幸福浸润着的小少爷,小王子,他阳光温暖的同时也更加纤细脆弱。
人生中唯一的不顺恐怕就是对感情的求而不得。
但他没有。
他眼底最多的情绪竟然是怀疑。
短短一瞬,立刻转变成了伤心欲绝,阚渊呈心中觉得古怪。但他不想节外生枝,强逼自己忽略这点违和之处,拼命暗示自己,殷泉的内心戏与他无关。
为了绝了两人之间的关系,他便无下限的贬低“原主”,说道:“离上次见面,已有两个星期。”
“我对你不够好。”
“你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病了伤了,我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你出身富豪之家,而我是个穷鬼,你喜欢的名家画作,游艇名表,给我十年,也未必有钱买。”
“你是殷商集团董事长的独子。交往尽是名流,出入豪车接送,非私人高定不穿,跟我恋爱,简直是从云端坠落泥潭,生活质量被迫降低,全身上下最贵的——只有腕间的手表。”
……
阚渊呈自顾自地说了许多。
全是照着记忆中的情节说的。
越说越顺畅,每说一句,他心中的包袱就轻一点。
似乎真是为了殷泉好。
直到要说的话都说完,猛地发现对方竟一声不吭。
氤氲复杂的眼神再次恢复了澄澈。
不仅没生气,脸上重新挂上了浅浅的笑容。
“你说完了?”
阚渊呈:“……嗯。”
殷泉:“你怕我过得不好,被圈子的人笑话?”
阚渊呈沉默了一会,点头轻声“嗯”了一下。
殷泉:“因为知道晚了,所以心里不好受?”
阚渊呈:“算是吧。”
他确实亏欠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