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罢,若真不能求仁,那就求恶。
……
长街。
傅长言离开酒楼后,撒开脚丫子在街上狂奔,想着赶紧跑路才是,免得又被酆家的人缠上。
跑着跑着,一不留神同一名年轻女子撞在了一起。
“对不住对不住,不是有心的。”
傅长言忙搀扶对方起来,待对方抬起头后,猛地睁大了双眼,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之人。
“不碍事,小女没伤着,多谢公子。”
她并不认识傅长言,起身后红着脸挣开他的手,羞答答瞅他一眼又飞快垂眸,明艳动人的面庞飞上两片红霞。
傅长言看得眼睛都直了,神情呆滞的望着她,手不由自主又去拉她,泛白的唇动了动,欲说点什么,却见她蛾眉一蹙,面露不适。
“哎呀,我的脚好像崴了……”言罢,似是为难地咬一咬嘴唇,含羞带怯的抬眼看着傅长言,“不知公子可方便送小女回家,我阿娘还在家里等着我呢……”
“好……”
不待她说完,傅长言便点了头,再小心翼翼搀扶着她往小镇外走去。
一路上,他根本没看路,两只眼睛直勾勾盯着女子,色泽浅淡的眸子里有复杂难辨的情愫。
女子全程红着脸,时而看路时而斜眼瞟一眼身畔的傅长言,贝齿轻咬红唇,妩媚艳丽的容貌使其一颦一笑皆媚态万千,便是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光是一个眼神,就能让天下所有男子为她折腰。
二人出了小镇,远离喧闹的人群后,从幽静小路行至一处掩在竹林之后的凉亭。
“公子,小女脚疼的厉害,可否在此歇息片刻?”
女子娇柔出声,身子轻轻晃一晃,似是无力地靠到傅长言身上,一只手顺着他背部缓缓往上抚去。
傅长言定定望着她,浑然不觉背部的手已化作白骨利爪,他咽了咽唾沫,有些艰涩地启唇:“你可是……”
“嘭”的一声,一股大力骤然自后袭来,将他整个人掀飞出去落到了凉亭外的花丛里。
“孽障,还不束手就擒!”
熟悉的大喝声冒出,傅长言挣扎着从花丛里探出头,就见凉亭已被数道白绸缠住,无数符纸贴在白绸之上,那名貌美的女子如笼中困兽般哀嚎尖叫,却怎么都无法逃脱。
两道粉色身影出现在凉亭之上,手中甩出数道符纸,纷纷扬扬落到凉亭外围,如同一顶大钟罩下。
是绵妹和翩然。
“别伤她!”
傅长言急急喊了一声,从花丛里爬起来,朝凉亭冲过去。
“嗖——”
一道白绸蓦地飞来,将他牢牢缠住,不准他进入凉亭。
“公子,公子救我……”
那女子对着傅长言伸出手,泪盈盈哀求,梨花带雨的模样真是我见犹怜。
“放开她!”
怎见得她哭。
傅长言憋红了脸,身体不停扭动挣扎,试图往前走,无奈身上的白绸缠得太紧,竟是半步都往前不了。
“哼,师姐你看,天下的臭男人都一样,见色起意命悬一线尚不知,还看不清形势!”
绵妹想来十分鄙视傅长言,一见他就忍不住翻白眼。
傅长言抿唇不语,难得不回嘴,他深深望着凉亭内的女子,心内想着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她出事。
“这位公子,莫被那妖魅骗了。”
如珠玉落地,清脆悦耳,随着此声,几名身穿白色中衣外罩灰色薄纱长袍的年轻修者御剑而来。
一行五人衣袂翩翩,落地后收剑的动作干净利落整齐划一,末了一同拱手对着傅长言行了个礼。
“公子,我等是清凌宋家门下弟子,追踪一妖魅到此……”
不待对方说完,傅长言冷声道:“刚才是你打了我一拳,把我打飞到外面?还不快解开,我又不是妖怪,你们宋家欺负我一个普通人,传出去不觉得有辱家门吗!”
清凌宋家,啧,是否该道句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当初就是他们家的人里应外合攻上招摇山才使他惨死,飞剑削他血肉时,也是他们的剑最多。
割肉剜骨犹如昨日,见着他们,傅长言就觉得浑身都在疼,心肝脾肺皆在咆哮着砍回去。
想罢,已恢复自由身的傅长言炙热的盯着身后几名箭袖长袍的宋家弟子,心里寻思着以他们家仁爱又有病的家规,估摸着就算他扑过去打几下咬几口,他们应当不会对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非仙门修者的普通人下手。
便蠢蠢欲动,掰了掰手指打量着面前五名细皮嫩肉彬彬有礼不知大祸将至的小白脸们,正想挑站在最前面的那位下手,蓦地想到某个一剑穿胸了他的渣渣,忙把手背到身后,挑眉问:“哎,你们家那位绝情公子可来了?”
自某个正道败类死后,已有多年不曾有人唤三师兄为绝情公子,咋一听傅长言的话,宋家弟子们皆愣了愣。
面面相窥,随后问道:“公子说的,可是我们三师兄?”
“对,就你们那整天一张死人脸的三师兄宋钰!”
宋钰,字灵昀,清凌宋家直系弟子,正道头牌,天下第一面瘫第一禁欲第一厉害,说白了就是绝情断欲苦行僧,傅长言就给他取了个美称“绝情公子”。
第4章 哭赢-04
*
清凌宋家小辈不足为惧,便是绵妹,对付她,傅长言也是不在话下的。好歹是魔宗少宗主,先前街上时,若不是翩然出手,绵妹早中了他的痒痒毒刺,这会子浑身发红冒痘了。
就是得问清楚些,宋钰那厮有没有随这些小辈一并来此。
到底是天下第一厉害,璃渊都忌惮几分的角色,傅长言要皮,也得看他在不在。
“三师兄未同我等来此,不知公子寻他可是有什么要事?在下宋清越,若公子不介意,可与我说,我会飞信转达给三师兄。”
一行人里,相貌最为出挑清越的弟子往前站了一步,对傅长言拱了拱手。
宋清越,倒是人如其名,清雅端正的很,是宋家的风格。
“笑话!”
傅长言还未开口,便听凉亭上方的绵妹冷笑,“他一个掘别人坟墓,偷盗陪葬品的贼子,岂配和霞姿月韵穆如清风的灵昀公子说话?”
“……”
傅长言便想,方才后背那一记重击,应当不是出自宋家小辈之手,放眼周遭,除了绵妹,翻不出第二个对他下重手的人了。
他素来不爱和女人动手,可也不代表他不会对女人动手,譬如霓氏老尼姑,生前与她大战过不知多少回合,愣是把她气得发际线都往后移了一寸。
没办法,谁让正道的人都打不过他呢,打得过的也打不着他~
对,他就是正道口中的天下第一败类,排名比璃渊这个魔宗宗主还要高好几名。
杀人放火奸?淫掳掠丧尽天良无恶不作,说的大抵就是他傅长言了。
不过他得声明一下,死在他手里的都是该杀之人,奸?淫完全没做过,放火掳掠嘛……那是出于自保的还击。正道人士也是有趣,打不过他抓不着他,就给他乱扣帽子,还在江湖散播谣言抹黑他,真是有辱仙风!
便仰头对绵妹说道:“在下饱读圣贤书,又岂会做出掘人坟墓那等有辱斯文之事?实际是我用痒痒草所制的毒刺赶走了盗墓贼,并好心为那人收尸,想带回去超度之后,寻处风水好的地方另行安葬。”言至此,顿一顿,温文尔雅一笑,“姑娘见过盗墓贼连白骨一并揣着上路的吗?”
一席话,说的绵妹哑口无言,先前见他身怀黑气才上前盘问,哪知他并非是魔宗之人,乃是怀中尸骨沾染了几分魔宗之人的邪气。而后以为他是盗墓贼子,无意间盗出了与魔宗有关系的白骨,结果此刻听他所言,倒真是她一再误会他了。
但绵妹是不会对男人低头认错的,她挥了挥手里的双剑,居高临下怒视傅长言,大喝道:“巧舌如簧,谁知你说的是真是假!哼,不管真假,臭男人我告诉你,再不快滚,打扰我们办事,当心你的狗头!”
“绵妹,别这样……”
霓翩然从面纱中伸出手,轻轻扯了扯霓绵儿的衣袖。
“师姐,依我看,这个臭男人说不定对咱们图谋不轨,他是不是故意接近我们?不然怎么会凡事都有他掺和?”
绵妹深得霓氏老尼姑真传,对男人的憎恨厌恶程度青出于蓝,旁边的霓翩然拉她都没用,横眉竖眼瞪着傅长言,一副随时出手揍他的凶恶样。
傅长言便低头,嘴角不留痕迹勾了勾,藏在过长衣袖中的手紧握,将方才不慎被花丛中石尖划伤的伤口弄得更严重。
待黏稠铁锈的湿意溢入指缝后,一抹恶趣味倏地涌上心头。
他抬手勾了一缕发丝在手,回身对宋家弟子们眨了眨眼,阴阳怪气道:“姑娘怕是自作多情了,说起来怕你们不信,其实我喜欢男人,就喜欢……嗯~这几位小哥哥这样的~~~”
边说边扭动身体,还对宋家弟子抛媚眼,吓得他们情不自禁往后退了退,唯有宋清越镇定几分,嘴角还能挂着一抹干笑,“公子莫要说笑。”
傅长言眉眼含笑的往凉亭踱了几步,“哪里说笑了,茶坊清楼都道清凌宋家弟子最是俊逸出尘,犹如天上仙人间艳,我心中爱慕,有何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