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杜青臣似是能理解他话中诗句含义,还能用诗后面的内容回应他,陶修德既惊讶又赞许,转向刘夫子,显然有些疑惑,为什么乡下地方一个开饭馆的,竟然也懂得这些。
刘夫子内心骄傲,但神色却是责怪,“你也知道自己这是铜臭之地了吧!所以让你多读点书,也多沾染些书香,每次都给我推脱。”
“夫子,我冤枉啊!”杜青臣摆出委屈的神色来,“再过几日我就要成亲了,平时生意也要忙,哪有时间看书写字啊!等我空下来,空下来一定向夫子讨教,到时候,夫子别嫌我烦。”
“每次都带你亲自做的东西来,便是一日三趟来讨教,我也不嫌你烦。”刘夫子笑眯眯的道。
“那感情好,夫子日后可别忘了自己的话,千万别反悔啊!”杜青臣轻笑。
等杜青臣问了刘夫子想吃什么之后,便去厨房里亲自下手做了,外面,陶修德看出这老板跟刘夫子关系极好,好奇的询问了下。
刘夫子便将私塾定外卖的前前后后给陶修德讲了,还补充道:“他虽然读书不多,但是心思细腻,为人聪慧,心地也仁善,你看他衣着,便知道他家境贫寒,可即使是如此,他也依旧尊崇读书人,愿意给贫寒学子减免饭钱,甚至不图名利。”
“这样啊!”陶修德隐隐觉得哪里有些奇怪,但是一时间也想不出来,索性不去想了,不过他对杜青臣的印象果然是好了很多,这真的是个不错的人。
刘夫子又道:“你知我为何不喜私塾对门那家酒楼?”
“小侄不知。”陶修德做出恰到好处的好奇来。
刘夫子叹了口气道:“那酒楼的位置,曾经是杜家饭馆的位置,只是酒楼的老板看私塾对门位置极佳,是个能赚钱的地方,就硬生生的夺走了杜家祖传的饭馆,杜青臣不得已之下,卖了祖产,才换到了这处僻静的小巷子里。”
陶修德眉头微微皱起,“想不到乡下也有如此凶恶一霸,县丞不管吗?”
“正常交易,哪里能管了?而且,闹事的也是地痞流氓,便是伤了杜家,也追不到酒楼老板头上,生意人,精明着呢!”刘夫子摇摇头,“便是如此也就罢了,毕竟给了杜家一笔钱,他倒也不算凶恶,只是最近,我倒是听闻……”
“夫子,您先喝点山里果水润润喉吧!”杜青臣拿着水壶出来,给两人倒了水,他铺子里没有好茶叶,未免这位公子哥喝不惯劣等茶叶,还是来点新鲜的东西。
红彤彤冒着热气的茶水倒入杯中,果然引起陶修德的好奇心,“这是什么,颜色竟是红的。”
“是山里的一种果子,公子是贵人,可能不太清楚,这茶酸甜,公子可喝的惯?”
“酸甜的可以。”陶修德端起来抿了一口,入口果然酸甜爽口,便是只有一分满意,陶修德也做出十分感叹来,“好茶!”
“公子说笑了。”杜青臣抿唇忍笑,似是看出陶修德的夸张。
陶修德也不尴尬,哈哈一笑。
刘夫子顺势问道:“你店里往私塾送饭的路上,可还顺利?”
“顺利,夫子不必担心。”杜青臣轻笑。
“我怎么能不担心,我听人说,有人去堵截你派去送饭的伙计,想要捣乱,不让你做私塾的生意。”刘夫子眉头皱起。
陶修德脸色也淡了下来,望着杜青臣。
杜青臣道:“夫子不必担心,我不是稚儿,任人欺凌,我会想法子自保。”
“你能有什么法子!你若是有法子,当初怎么会被那些混混打的重伤不起,最后不得不认命,让你弟弟扶着你,也要当街卖了祖业!”说起这个,刘夫子便叹了口气。
陶修德见此,不得不开口道:“可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地方?”
“多谢公子美意,可是这世上,若不能斩草除根,帮我便是害我,我有自己的法子自保。”杜青臣垂下眼帘,低声道。
店里的人在这一会儿的时间里,已经走得差不多了,毕竟,不是谁都能顶着陶修德这样,一看就是贵人的压力,安心的坐在饭店里吃饭的,杜青臣说话也大胆了些。
这人,多跟他聊几句,便越能发现他的有趣之处,陶修德神色深了些,却不明显。
最初的时候,他只是觉得这店有趣,店主是个雅人,后来跟杜青臣聊了几句,他便知道他是个读过书的贫穷人家出身的,倒也没什么兴趣,只是把一分赞许表现了十分,哄刘夫子高兴而已。
再后来,直至杜青臣刚刚说的那话,‘若不能斩草除根,帮他便是害他,’。陶修德自然明白这个道理,可是,他也知道,这世上明白这个道理的人不多,店主是个十分通透又聪明的人。
刘夫子叹息道:“你……你怎么那么倔啊!唉……”
刘夫子特意把陶修德带来,当着他的面说这些,其中就有想要帮忙的意思,他已经把杜青臣当做了跟杜如林一样,他的得意门生,不过是杜如林有才,而杜青臣有德,两人在刘夫子的眼里,发展的方向不同而已。
陶修德也大概明白了今日这一遭的缘由,却没有生刘夫子的气,他只是越发理解了,父亲口中所说的,你刘伯父性情耿直单纯,实在不适合官场的含义,不过这样的人,父亲愿意结交,他也愿意的。
想到此,陶修德又想起了刘台,刘夫子的儿子,同样耿直没什么心眼的一个人,若是他认准的朋友,便是两肋插刀,也是可以的,这样的人,太适合做朋友了好么!陶修德想再多留两天。
第29章
刘夫子沉默下来, 似是有些生气了, 杜青臣跟陶修德无奈,只能去哄,杜青臣干脆坐了下来, 道:“夫子,你听我解释。”
“不听,你那么聪明,还用得着跟我解释,按照你自己想的去做就是了。”刘夫子哼了一声。
杜青臣跟陶修德无奈的对视了一眼,杜青臣环视了一周,确认屋子里确实是没其他客人了, 而伙计们都在厨房里忙碌, 也就对着刘夫子道:“夫子你只知道我遇到了麻烦, 却没想过, 为什么您都耳闻了这件事, 我却还没出事吗?”
刘夫子神色一动, “为什么?”
“因为我每日派去给私塾送饭的那个伙计, 是镇子上混混头子喜欢的人, 他想娶他当夫郎, 怎么会对他动手?”杜青臣摊手。
刘夫子皱眉想了想, “那个伙计看着挺干练的,力气也大,是个哥儿?!”
“是啊!他都给私塾送了那么多天的饭菜了,夫子您没看到他的孕痣啊?”杜青臣也是无奈了。
刘夫子眼睛一瞪, “我关心这个干嘛!再说了,也不明显嘛!又黑瘦的一个人,谁能知道。”
“是是是!他生育过,孕痣确实是暗淡了些,人又黑又瘦,每日跟个男人一样干活,一时间没注意到也是应该的。”杜青臣轻笑点头。
陶修德暗自表示,他也见过那个哥儿,但是仅见了一面,他也注意到那是个哥儿了啊!不过这个时候就不提了,免得刘夫子更恼羞了,陶修德垂着头,看着桌面,假装自己不存在。
刘夫子自尊受挫,努力展示自己也是很聪明的,道:“所以,你用了那个哥儿,陈家就没法找混混去堵截他了,因为那是混混头子喜欢的哥儿?!”
“就是这个道理!”杜青臣一合掌,“而且,那混混头子说了,以后不但他不堵罗清,也不许陈家找其他人堵罗清,否则就是跟他过不去,陈家没办法了。哦,对了,罗清就是给私塾送饭的那个哥儿。”
“我知道!”刘夫子还是知道对方的名字的,他曾经顺手叫他帮忙搬书,问过他的名字。
“是是是!我是怕这位公子不明白,解释给他听的。”杜青臣示意陶修德。
陶修德连忙点头,“对对对,我不明白的。”
刘夫子左看看杜青臣,右看看陶修德,这两人看着倒是站到同一战线上去了,顿时气得又哼了一声。
“夫子啊!我去厨房看看鸡肉炖的怎么样了,可好吃了,板栗炖鸡,味道很好的,您稍坐啊!公子也稍坐。”杜青臣见刘夫子只剩面子下不去,赶紧起身,找理由离开。
陶修德赔着笑脸,继续哄刘夫子开心,渐渐的把人逗的放下了这桩事。
厨房里,陶修德溜达进去,走到了忙碌的杜青臣身边。
“哎呦!公子?您怎么进来了,君子远庖厨啊!”杜青臣注意到身边杵着一大坨,挡住了他的光,一回头就看到了那位衣着华贵的公子,叹息道。
“谁说君子远庖厨,你不就在厨房里做饭吗?”陶修德背着手,轻笑。
杜青臣盖了锅盖继续闷着,回头道:“我是小人,不是君子,更不敢称自己是君子。”
“那巧了,我虽然装成君子,但实际上也是小人,所以,我能来厨房了吧!”陶修德笑道。
杜青臣愣了愣,摇摇头,“您是君子也好,是小人也好,不必跟我说的。”
陶修德轻轻叹了口气,没有回答,而是低声道:“你就只为自保吗?你可知,最好的自保其实是反击?而把畏缩当自保的人,躲得过一时也躲不过一世。”
杜青臣转身去案台上切菜,他原本是想来个丝瓜炒鸡蛋的,但是陶修德太烦人了,他决定把这道菜改为苦瓜炒鸡蛋,杜青臣拿了根苦瓜开始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