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仲没刻意收敛声息,一靠近他他便察觉到了脚步声,却没回头去看,杜仲只得轻咳了一声。
十四总算是坐直了身子,回头看了一眼,也没站起身,只不冷不热的叫了一声:“师尊。”
他一反昨日拼命献殷勤的样子,一副冷冷淡淡的样子。
杜仲一时不知该怎么开启话茬询问他为什么一个人躲在这里,只得先问道:“你在这里干吗呢?”
十四简单道:“炼丹。”
十四虽然没说什么,但他冷淡的脸色却说明了他不是很欢迎杜仲的到来。
杜仲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一夜的功夫他怎么变成了这么个态度,下意识的在脑子里转了一圈昨晚自己到底哪里没做好,但到底也没想出来什么。
他以往种草种了那么些年,虽然不会炼,但也多少懂些道理。便看了看丹炉烧的通红的顶,又问:“在炼什么?”
十四缓缓笑了一下,只道:“帮沈师兄炼些药。”
他言罢回头看了一眼丹炉,又仿佛不愿让杜仲看到一般,快速开盖捻起一小簇火扔了进去,随即道:“师尊如果还有其他事,便先走吧。”
他这话就说的杜仲心里有些不大舒服了,逐客未免逐的有些太明显了,这已经不是十四怕他失望的问题了。
杜仲摸了摸鼻子,没再多言,识趣的关上门走开了。
顾清离跟在杜仲身后,见他似乎有些失落,立刻见缝插针道:“师尊收他的时候他已经不小了,中间又相隔那么多年,真正贴身相伴的时间就那么几日,到底是了解不多,如今有些隔阂倒也正常。师尊不要因为他一个人难过。”
虽然他像是随口一说,但杜仲还是听出了他话里暗戳戳的言下之意:我与师尊朝夕相伴,自然是不同的。
这倒有些像是争分夺秒的争风吃醋了。没想到这孩子如今倒是学了一两句不显山不露水的好话。
杜仲刚想发笑,却又突然想起了先前筠莛说的话:我觉得他对杜长老心思和正常人有些不同。杜长老留心一些。清离问我,若是往日有一人只对他好,该如何忍受那人又去对别人好?
和常人不一样?杜仲仔细琢磨了一下,心道:比平常人还爱争风吃醋吗?
但他还是顿了一下步子,侧过身靠近了顾清离,想亲切的把胳膊肘往对方身上虚搭上去,顾清离却立刻下意识的往后躲。
虽然他刚动一下就立刻克制住了,但杜仲还是已经注意到,便不动声色的稍稍收敛了些,笑眯眯的半是试探半是逗弄道:“哦?你在暗示我什么吗?”
顾清离看着他笑眯眯的样子,不自觉的感觉心里有什么念头在四处乱撞,随即淡淡的狡辩道:“我并未暗示师尊什么。”
第92章
他说这话的时候虽然口气淡淡的, 但是面皮绷得死紧,身上也有些僵硬, 只是强压着没有躲开一般。
杜仲以往如这会一般尝试与他亲近的次数并不少,但顾清离最多也不过是立刻就躲开,从不会表现出任何的不适, 还强忍着装作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杜仲心下疑惑,便又向他偏了偏身子, 有些没大没小的将胳膊实实的压在了顾清离肩膀上。
顾清离瞥了他一眼,抿抿唇调转目光直视前方, 一边顺着杜仲的步子节奏走动不让他掉下去,一边道:“师尊, 我们如今在此处停留似乎并不受到他们的欢迎, 不如我们就先行离开吧。”
杜仲“唔”了一声没给出确切的答案。
不过这么一打岔,杜仲确实不再因为十四的态度而感到难过了。
待到他们回去,还隐隐能感觉到有修士在御空偷窥着此处, 却不是在观战。
两人绕了一圈便又找到了白晨,此时沈何和青一已经离开,他正一个人站着向台上看。
他们一靠近白晨便用余光瞄见了他们。他见他们这么快就回来了, 便问道:“没找到?”
杜仲摇摇头, 只道:“看见他了。”
白晨轻摇折扇沉默了片刻, 大约也是猜到了杜仲遇到了不愉快, 便不再多问。
杜仲虽然已在此居住多年,但到底并未身居高位,总是一副混吃等死的样子, 平日事物很少,自然认识的人不多,知根知底的好友更是几乎没有。
但是白晨却不同,此前虽然两人共事的机会其实也不多,但他能感觉到对方对自己是真的好,如果自己要一走了之自此杳无音信,断不能不叫白晨知道。
杜仲心里措辞了一下,仰头向上扫了一眼,先问道:“还没走呢?”
“还没。”白晨自然知道他在指什么,便笑道,“多事之秋,情有可原,平日里他们可没这么闲的慌。”
杜仲点点头,又道:“我此番回来,其实主要是阔别多年实在是担心的厉害,想回来看看师兄们是不是还好,如今既然见到了,便也安心了,想来我若是再在此处赖着不走,是在给师兄添麻烦,不如我就先行离开了吧,改日再来找师兄叙旧。”
“阿仲心里还惦记着我,我知道了很开心。”白晨似乎并不意外他会告辞离开,只回头对着他轻轻的笑着,“这些年来我从未嫌弃阿仲麻烦过,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是希望可以护你周全的,但我尊重你的想法,改日你想回来的话就回来,我随时欢迎。”
杜仲其实也不知道他话里几分真假,但听来却像是实打实的真诚,便也诚恳道:“多谢师兄。”
“前些日子我那二徒弟外出的时候带回来了一大包灵茶,阿仲这些年四处游历见多识广,应当是不稀罕的,但我还是想送与你带着,平日闲来无事泡着喝一喝,也算是师兄记挂着你。”
杜仲又点了点头道过了谢,两人便都觉得关心已经该点到为止,再多说就要矫情了,便都安静下来,默不作声的看着台上修士各显其能。
然而一炷香时间后,离他们不远处的人群突然骚动起来,其中有一人突然怒吼一声:“啊!”
白晨反应极快,一听这声音立刻啪的一声合上折扇,侧过身挡在了杜仲面前,随即皱着眉头定睛细看。
原来是不远处有一名修士不知是何原因突然愤怒起来,一把将周边人掀开,伸手向前一指,怒道:“你害我徒儿丢尽了脸面!”
那人一身暴戾,言罢便要动手伤人,而被他伸手指的却是一名看着修为尚浅的年轻弟子。
他这边一发作,凭空而立的核心弟子立刻收回注意力,将全部神识都集中在了此人身上。
这人实力颇强,周身灵力一爆开便将周边一圈的人全弹开了,出手如闪电一爪抓住了被他指着的那名修士的脖子。
核心弟子速度也极快,顷刻间便出现在了地上,用雷霆手段制住了这名暴起的修士,但到底他们先前凭空而立站的太高,而那暴起的修士又离他要伤的人太近了,待到核心弟子制住他的时候已经晚了,那修为尚浅的年轻修士已经被捏断了脖子,脑袋正软塌塌的歪向一边,一动不动的看样子是死了。
白晨皱着眉头把玩着扇子,片刻后才道:“那被伤的先前对垒之时赢得轻而易举,被他打下台的正是那伤人者的得意弟子,大约是气不过吧。”
杜仲认识的人并不多,但看白晨的样子似乎是与那暴起的修士有些交情的,便道:“虽然气不过,但以大欺小伤人性命还是有些失德。”
“我与他打过些照面,此人平日里虽然也有些嫉妒心,但决计不是这么沉不住气没有德行的人。大约还是近来多事,有些烦躁沉不住气,作出了不该做的事吧。”白晨言罢眉头舒展,回头看向他,“师弟先前不是说要走吗?怎么还在这里站着。”
杜仲便有些尴尬的摸摸鼻子:“师兄先前说要送我灵茶,师兄的茶我自然是稀罕的,这会正等着呢。”
白晨被他逗笑了:“你自己去我那取吧,我先前吩咐过了。”
他说完转了转折扇,突然又道:“啊我刚想起来,先前你们的神魂印记被人上炕送给了我,我还未还与你,虽然平日里看着也安心,但到底是你的东西,我拿着不像话。”
他言罢探手入袖中翻了翻,便翻出两块小木牌递了过来:“诺,去吧。”
此时那暴起的修士虽然已经被人制住,却还不消停,怒骂了两声之后开始神经质的四处乱瞄。
那群核心弟子围着他,为首的正用三指捏着他的后颈,冷淡的问道:“你为何伤人?”
那人一听双目圆睁:“丢我脸面,去死!”
他看起来颇为不可理喻,那领头的弟子便皱着眉头将人向身旁一递,只道:“你去把他们带走吧。”
旁边的弟子应了声“是”,挥手使了个小术法将软倒在地的尸体托起来,随即准备从领头弟子手中将那暴起的修士接过来一起带走。
却在此时变故徒生,那修士不再神经质的四处乱瞄,而是如噎到了一般猛的瞪大了眼睛,随即喉咙里发出了水声,似乎是卡了痰喘不上气来了。
领头的弟子也不知他这是怎么了,不敢肆意乱动,便侧过头微微抬高了些声音,叫道:“师侄。”
先前他附近的人都已经被他自己弹开了,此时周边一片空旷旷的没人敢靠过来,只有一人快步向他们走去,正是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