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实不大正常,杜仲点点头。
“所以我给杜长老的忠告是,”无极掌门向前倾了倾身子,“无论魔尊曾给过你什么好处,都不要替他助纣为虐。如果让他成为人界第一尊者,他能带来的只有腥风血雨,与妖修来犯别无二致。”
原来绕来绕去这么长时间,无极掌门是脑补出了他是从魔尊复活神兽中得到了好处,才会重回巅峰。
“你也看到了我派各方面条件了,远不如你们天玄派吧?”他自嘲一笑,“我们不过是守着这魔域,每日苟且以求自保罢了。”
“我无极宗与魔域相邻多年,一直替人界把着这道门,心中想的不过都是希望人界能太平下去。”无极掌门起身拍了拍衣摆,也不对其他各门各派多做评价,“还是希望杜长老为了大义可以有所牺牲,能站在我这边。”
他末了又问了杜仲一句:“杜长老也是不希望人界生灵涂炭的吧?”
杜仲摇头笑了:“我虽然只是个小人物,心里没有什么大的信念,但自然也是希望世间太平的。”
无极掌门得了他这么一句话,便满意的与他作别,一个人推门走出了屋子。
他不急于立刻御空而去,而是一个人默默脚踏实地的在小路上缓步行了片刻。
无极宗的掌门不像天玄掌门一般常常身着锦衣华服站在高处,他也是一身的黑色劲装,细看之下腰间别的不是精美的玉佩玉带,而是数把飞刀状的小件法器。
竟像是做好了随时丢掉这份安逸,即刻应战的准备。
他面上没多少表情,只是带着一种麻木的严肃,这严肃太过死板,就显得他有些不近人情起来。
他那一身劲装衬得他身形更加瘦削,身后也没有成群的弟子簇拥着,远远看着他就那么一个人在路边缓缓步行着,显得格外的形单影只。
他又思索了一会才对前方招招手。先前告辞离去的大师兄却原来还没走远,正立在不远处等着。
这会见掌门出来了便跟在他身后,一起安静了片刻突然问:“魔尊近些日子没有什么大的动静,师尊是否认为那我们也没抢到的东西,就在他身上?要不我……”
“不,”无极掌门打断了他的话,回头看了眼来时的方向,冷峻的脸上深色莫测,“如果他有,他就不会像条死狗一样被追着逃了这么远。但他肯定知道什么,也许跟这件事有关,也许只关乎他们派内的什么辛秘。”
但无论是什么,把这个人留在派内都不吃亏。
无极掌门眸光微动:“但我比较好奇的是,他不过一个杂役弟子的长老,是怎么从穹机子那老东西眼皮子底下跑出来的?还居然跑了这么远。”
大师兄立刻应承了两声,又问道:“那师尊的意思是?”
“把安河那小子给我叫过来。”掌门却不回应,说完这话便腾空而起,御空而去了。
杜仲本以为无极掌门是从哪知道了顾清离的事,被吓了一跳。胆战心惊的听了一会,没想到兜兜转转一大圈,居然是兜回了上次他被掳去魔域的那件事。
当时他身负重伤命都快保不住了,急急的就被青一带走,最后只隐约之间看到无极宗和玄夜追着腾空而起的火凤凰而去,却不知后续是如何。
原来无极宗也是半点好处没得到?
杜仲抬起手按在胸口,隔着衣服的布料感受着手下的触感,不自觉的抿了下唇。
自龙君第一次于那数九隆冬中止住了冻死人的风雪开始,就注定了人界大能们将为这一丝稀薄的血脉痴狂。
说是为了和平为了大义,但他们谁的私心里不是希望这丝血脉流落到自己手中?到时堂堂一名门大派有足以统领人界之能,该是何等的风光无限?
而现在就有一只神兽被他攥着,正软趴趴的趴在他的怀里。
第51章 血脉之重
血管里流淌着稀有而强悍的血脉, 无论是谁都将被这身血肉坠着,自出生那一刻起, 不说上天,找个勉强能立足的地面都尚且困难重重。
杜仲十指微缩,不自觉的攥紧了自己身上的粗布衣料。
他能感到怀中的那一小坨凸起, 带着些象征着生命的微弱起伏,这就是现在的顾清离。
索性除了变小, 还全须全尾的在他怀中,紧贴着他胸口, 还可以得到自己的庇护。
大约是感受到了杜仲的凝重,那一小坨突然抖动了两下, 就见顾清离用小爪子抓着他的里衣向上爬, 挣扎了片刻后方才够到他的衣领,露出了小脑袋。
他看着还是蔫蔫的,身上没什么光彩, 须子也不飘了,但现在好歹可以自己爬出来了。
顾清离掀开眼皮,其中的金色竖瞳紧紧的缩成了一条细缝, 含混的叫道:“师尊?”
他说完这两个字眼睛又开始往回瞌, 看着是迷迷瞪瞪的就要抓不稳衣领掉下去了。
杜仲忙伸手扶了一下, 顾清离感受到有人碰了他, 就又撑开眼皮,一对金色的竖瞳聚焦在杜仲下巴上,声音里带着一丝紧绷:“师尊?”
“嗯。”杜仲托着他让他不至于掉下去。顾清离此时大约是消耗过大头晕眼花, 见自己已经被托住就松开小爪子,再一次瘫在了杜仲掌心间。
他第一次亲眼见到顾清离如此不堪又无力的样子,不只是飞不起来,而是站都站不起来。
如果不是还有他一只手托着,大约顾清离此时只能像条虫一样勉强在地上爬动,甚至爬都爬不动。
身怀着人人垂涎的血脉,身后被同门弟子不断追杀着,《至尊仙路》中说他曾独自一人就这样挨了五年。
他此时尚且还有人可以依仗,可以放心的瘫软在自己师尊的手上。杜仲不敢想象书中的那个顾清离,是如何在不断地追杀逃亡和背叛中活下去的。
索性这不是书中的顾清离,不是那几段文字就定格了大半生的纸片人,而是实实在在存在于他面前,有血有肉的活人。
杜仲大约知道对方此时在担心什么,便道:“放心,我们已经到无极宗了。暂时还不会有人把我们怎样。”
顾清离听了他的话喉咙动了动,就又合上了眼。
杜仲见他合上眼放软了身子,似乎是睡着了,便把顾清离塞回了怀里揣着。
他现在这具身体已经重回了最巅峰的时期,甚至修为更上一层楼,纵使之前耗费的精力有些多,也还不需要睡眠。
杜仲心里想着一些乱七八糟有的没的事情,缓步走到塌边,凝着脸翻身上榻打算打坐修炼一会。
然而他不过撑着床榻刚一个翻身的动作,便感觉怀中的条子突然僵住了一瞬,有个尖尖的小爪子在他胸口抓挠了一下,紧接着就听到顾清离叫道:“师尊?”
这才刚闭上眼睛没多会儿,就又叫他,杜仲以为是有什么事,便皱起眉头停下了动作,问道:“什么事?”
顾清离却不回话,只“恩”了一声就又放软了身子。
杜仲等了片刻,见对方还是一动不动的趴在他的胸口,便收了撑着床榻的力,微微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盘腿坐好。
此时虽然不会有人来害他们,但杜仲身怀顾清离这么个巨宝,又在别人的地界上,自然要小心谨慎些。
他虽是开始打坐修炼,但还是留了几分精力关注外界,生怕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有个不长眼的推门进来。
然而他才刚闭目引动天地灵气靠近自身,就感觉怀里的白条又挣扎了一下,叫道:“师尊?”
杜仲被打扰到,立刻睁眼停下手头在做的事,微微侧了侧头:“怎么了?”
顾清离却挪动了两下又不说话了。
叫他却不说话,也不知道是什么毛病,这搞得杜仲有些莫名其妙的。
他这次没急着去做自己的事,而是静静等了片刻,果不其然顾清离又突然抽搐了一下,迷迷糊糊的叫道:“师尊?”
杜仲这次没再问他怎么了,而是缓缓向后靠在了墙上,拿后脑勺顶着墙仰头看着房梁,轻轻“嗯”了一声:“我在。”
连着被叫了好几声,杜仲也琢磨过些味儿来。顾清离叫他不是因为有什么事情,而是怕自己被扔下,就想简单的叫他一声,确定他还在。
这其实挺好理解的,只是顾清离平时表现出的姿态太过独立,总是冷冷淡淡的,仿佛没了谁对他来说都不甚重要,杜仲从没见过他有想要抓住谁不放的时候,所以也就忘记了顾清离其实也有可能会在心里感到不安。
他现在实在是太虚弱了,虚弱到杜仲如果就这么把他丢在地上一走了之,他一步都追不上去。
这是人之常情,当你把自己的心挖出来,拖着半条命献给他人的时候,你潜意识里也不确定对方会不会拿了你的心后一脚把你踹开。
杜仲知道,顾清离信任自己在意自己,还带了几分愧疚,所以愿意为他剜心拔鳞,也从不说什么,更不会要求什么。但他如今昏昏沉沉的,潜意识里却也在害怕。
害怕自己的付出非但得不到回报,还被现实狠狠地扇一巴掌。
就像原着中的那个顾清离,独自一人逃亡五年,曾自以为找到了可以依靠的人,却在失去价值的那一刻,转瞬之间便从被人捧在手心里变成了一脚踩在泥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