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到当初发现这位皇帝跟上来的时候,他理直气壮地说:
“我就是微服私访。”
“那为何陛下与我们同路?”
“顺路。”
“………”
平日里看圣上不苟言笑的,没想到还有这种幽默细胞。
若不是猛然想起圣上早年为了争夺皇权,征战四方,也是有些功底的,军官早就让人护送他回去了。
不过看圣上不辞辛苦连日赶路,还是让人忍不住感叹圣上与太傅深厚的情谊。
实乃佳话。
盛州绍随手拍了拍手上的碎屑,看向一边的军官问道:“离湖州的路程还有多远?”
军官低着头,恭敬的回答:“回皇上,若脚程快些,明日便可赶到。”
盛州绍没什么表情地嗯了一声,道:“让他们稍做修整一个时辰便出发。”
军官脸色变了变,内心叫苦不言,表面却依旧一副恭敬的模样:“是。”
他们已经好几日没有好好休息过了。
盛州绍看了一眼窗外,夜色沉沉。
却没由来的让人不安。
*
两方战队胶着太久,很快就各自分开,停战修整了。
太守身亡,温扆重伤,以及一些大大小小的伤病,使整个城志气低落。
太守一向得人心,温扆吩咐即日厚葬。
由于许多用具都被用作各种兵器,太守只能由粗布裹着,被众人抬着,往山上走。
许多人排成一几队跟在后面,哭得伤心。
温扆草草包扎了一下伤口,也跟了过来。
他站在队伍最后面,身边是那个十三四岁的男孩。
男孩面容憔悴,却只是咬着下唇一声不吭。
温扆多看了他几眼,问道:“叫什么名字?”
男孩抬头看向他,眼里是暗暗的戒备:“纪烨。”
他原想着温扆会同他再说什么,没想到温扆只是微微颔首,没再多言。
纪烨却是忍不住,和他说:“我会很多东西。”
“比如?”
“我已经能背诵《三字经》《论语》,认字也认了很多,我还会劈柴,捉小鸟。”
他想了想,补充了一句:“还有射箭。”
最近刚学会的。
温扆无可无不可地嗯了一声。
两人沉默了一会,又听纪烨说:“我可不可以去当兵?”
温扆神色未变,只是说:“想当什么兵?”
这句话问住了男孩,纪烨愣了一下,说:“湖州的兵。”
这话说得跟要叛变似的,温扆却只是偏头看了他一眼说:“可以。”
“你说可以就可以?”
“对。”
“为什么?”
温扆看着前面,语气毫无波澜:“遗愿总要有人去完成。”
纪烨以为是在说他,脸色变了变说:“我会活下来的。”
队伍停住,几个女人开始铲土,她们颤抖着手挖着土,眼里都是泪花。
待出现一个足人高的洞后,太守被缓缓地放了进去。
纪烨抿紧唇看着,再次开口说:“我一定会活下来的。”
*
翌日。
天际才微微亮,城墙外又是一阵鼓声。
众人聚在城门口,比起昨天,今天的他们镇定多了,甚至有的人还特地磨了自己的刀。
昨天那个妇女因为突如其来的事情晕了过去,接着就发起了高烧。
古时候生病本来就是极其危险的事情,更何况现在根本没什么好的药物给她用。
她儿子知道现在很多人对他们有怨言,便退出了他们的队伍,去照顾母亲去了。
本来就人少的队伍又少了一个。
纪烨看着温扆略显红润的脸,皱了皱眉。
昨天他的面色有那么好吗?
不待深究,温扆迅速部署了战略。
由于伤亡惨重,今天所有人都趴在城墙上射箭即可。
有些因为昨天用力过度,尚使不上力的人先留在下面负责捡箭,其余的上城墙。
说完,温扆顿了一下,说:“如果城门破,立刻离开。”
“这是命令。”
他们皆应下,陆续去了城墙。
纪烨昨天也有射箭,被身边的人强迫留了下来,他原本想着和温扆站在一起,结果看见温扆准备上去了。
纪烨连忙叫住他,说:“你昨天受了那么重的伤,今天射箭会牵扯到伤口的。”
温扆看着他,笑了笑,他这几日都没笑过,如今一笑,却是如青莲绽放,温柔又好看。
“无妨。”
*
这次的战争并没有持续多久,不远处便出现了一排乌压压的人影。
墙头的人看了,心一沉。
是敌军的救援还是他们的?
纪烨紧张地盯着前面,握着弓箭的手心有点汗湿。
接着,一面旗被升了起来,旗面被风吹得微微鼓了起来。
温扆看了一会,道:“是救援,射箭。”
仅仅两句话,军心大涨。
连日的疲惫终于散去,他们几乎控制不住脸上的笑意。
敌军一下子被包围,开始猛烈地向防备弱的温扆一方进攻。
然而,依旧很快被团灭了。
远处的人影渐渐清晰,众人便见其中一个人走在前头,坐着一匹纯黑的汗马,衣袍猎猎作响,男子对温扆遥遥一笑。
只为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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兔子:没人疼,没人爱,我是地里的小白菜qwq
第12章
盛州绍看见温扆站在墙头,一副岁月美好的样子,美滋滋地扯了扯身边的人。
军官:啊?
就见自家圣上指了指上面的人同他说:“朕的太傅。”
太傅在民间声望很高。
军官跟着瞻仰了一下,敬佩的说:“天人之姿。”
盛州绍满意地点点头问:“朕呢?”
“圣上自然是天龙之子。”
嗯,很搭。
盛州绍拍了拍他的肩:“此次你战匈奴有功,回去定赐你百千强。”
然后就在军官飘飘然的目光下走了进去。
温扆看见他们进城,也转身下城墙,纪烨走在他后面,总觉得他走路不是很稳的样子,尔后思及他的伤口又释然了。
看来是没有痊愈。
城墙边有个狭窄的楼梯,盛州绍站在下面,温扆踩到最后一层的时候,盛州绍就伸了手过来,他想着要是太傅觉得礼不可废,那就强行扶过来。
结果温扆只是顿了顿,就握住了他的手。
入手冰凉。
盛州绍皱了皱眉,刚想说什么,就见温扆站定在他面前,就着他的手行了个礼,他的声音温润,又带着点沙哑:
“臣,幸不辱命。”
眼前天旋地转。
众人便见温扆摇摇晃晃地往后倒,盛州绍上前一步就把温扆抱到了怀里。
他隐下了见面时的微笑,偏头嘱咐:“去叫太医来。”
军官低声应是,小心翼翼地抬头瞄了一眼。
一脸平静。
*
房间里燃着安神的香薰,淡薄的白烟从花鸟镂空银制香薰里缓缓旋转散开。
温扆醒来时,下意识揉了揉眉间,目光却触及一层层裹在手上的白色纱布。
【主播太惨了】
【才几个世界,天天伤痕累累的】
【那么好看的手,我心疼了呜呜呜】
他撑着坐了起来,身上是一袭白袍,隐隐用金线勾勒出几个花鸟图纹。
是新换过的。
外面的丫鬟听到动静叩门便进来了。
鱼贯而出的丫鬟手上个个拿着托盘,浓重的药味从碗里散了出来。
温扆:………
丫鬟给他摆了个小桌子,摆上几个药碗,见温扆想起身,连忙制止住道:“温大人,圣上说了你切不可四处走动。”
温扆的动作动了动,似有些无奈,说道:“为我去膳房取几枚蜜饯来。”
丫鬟的笑容一僵,又道:“怕是不行。”
“圣上说了,为了大人的身体安康,特意嘱咐将膳房内甜食都撤走了。”
她看了看温扆凝固的表情,又接话道:“包括蜜饯。”
温扆:………
【这大概就是君主一怒吧】
【我服了,这软肋抓的哈哈哈哈哈】
【这也太惨了哈哈哈哈哈哈】
那天晚上,温扆难得用完膳时多吃了一碗。
*
乾清宫内。
盛州绍坐于桌前,姿态挺拔,桌上是一累累的圣旨。
他执着毛笔看着手中的圣旨,表情颇为严肃。
过了一会,毛笔一抖,在圣旨上划出了一条黑线。
身旁的太监看了,有些不忍心地上前问道:“圣上可是乏了?不如奴才先侍候您更衣吧。”
盛州绍没吭声,过了一会,才道:“你们这些太监笨手笨脚的,不会照顾人。”
太监以为是圣上不满意他,低着头,愈发恭敬了:“那不如奴才叫几个宫女来?”
盛州绍冷笑了一声道:“身体发肤受于父母,岂是那些宫女想见便能见的。”
“皇上说的极是。”
盛州绍满意地放下笔道:“更衣这种事情,自然是朕亲力亲为最好。”
他大摇大摆地走出宫门。
夜色浓浓,却是藏不住他发红的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