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修癫狂道:“我不服!对,我就是不服!凭什么她从小被确立为王储,而我只能一辈子做她的臣属?我不服明明身为嫡长子,为什么我要为她的王国而受尽他国人的白眼?我不服从她出生以后,您的眼里永远只会看到她,而我们想要得到您的一个眼神,却要付出十倍百倍的努力!”
“原来你一直是这么想的。”
“难道不是吗?”齐修抬起脑袋瞪视她,明明是大不敬的行为,女皇却没有对此有什么表示,她只是带着一丝怜悯地注视着齐修,仿佛是在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
可是,三十岁了,三十好几了,无论齐修心里有多少的怨怼委屈,他都要对自己的行为负责,这是不可置疑的事情。
“阿修,小潋出生那一年,你几岁了?”
“十岁。”齐修不懂为什么陛下忽然提起这个,但是这个他记得很清楚,他对所有兄妹的生辰都记得很清楚,因为正是在那些日子里,他的眼中钉一个个地出生了。
“那么她被确立为王储的时候,是几岁?”
“五岁。在她被检测出双s级的精神力后。”齐修带着一丝不屑道。
女皇眼中的怜悯更多了:“如果我告诉你,她在出生时就已经表露出了双s的精神力等级呢?”
齐修一愣,而后他听见女皇道:“如果真的是因为精神力等级,那么为什么要等到她五岁的时候?阿修,你不能成为王储当然是因为你没有为王的特质,而小潋能成为王储,当然也是因为她有着做王的潜质。五年,这个时间有点短,但是足够看清一个人的品格。人的性格是天生的,不管你愿不愿意承认,很多人在小时候,人生道路就已经确定了。”
“当然,我不得不承认,她的精神力等级使我偏向于她,但也要她确实拥有成为王储的资格,我才能够选择她,只是这个标准降低了一些,因为你的小妹妹确实也有一些缺陷。”
女皇久久地注视着齐修,忽然露出一个笑容:“阿修,你想知道她缺乏什么吗?”
齐修惘然摇了摇头,而后又点了点头。
“她缺乏一个王者真正该有的漠然,如果她有,她在过去的这些年里,不会活的那么痛苦。她也缺乏‘狠’,她永远做不到像你这样狠,她不能抛弃手足亲情,因为她有一个哥哥是为她而死的。你该感到庆幸,因为老四,所以小潋虽然一直知道你和老二的心思,却从来没有主动地对你们下过手,而即使是在你对她下了这样的狠手之后,她也只是将一切剥开,却没有在暗地里去运作什么。不然,你现在就已经被投进监狱了,而不是还这么舒服地被软禁在这座美轮美奂的建筑里。”
齐修感觉全身的骨头都被抽走了,他跪坐在地上,在女皇丢下一句“你好自为之”时,忽然地出声道:“那您呢?陛下、母皇,您有漠然,您也够狠,所以您是不是从来没有真正地爱过我们?无论是我,还是齐潋。”
女皇停住脚步,回头看了他一眼:“阿修,三十多岁了,还来问这种三岁孩子才会问的问题,你的那些年头白长了吗?”
齐修失魂落魄道:“就当它们是白长了吧,陛下,您能回答吗?”
这个问题很幼稚,很滑稽,但是同时,它也是齐修最后的挣扎。他想,其实也许,他们都是一样的,他不是输给了齐潋,而是输给了这位冰冷无情的帝王。
这个问题所蕴含的倔强,女皇也是清楚的,为了来见被囚禁的大儿子,她穿着一件低调的便服,浑身却仍然充满着当权者的威严。她立在门边,俯视着他形如丧家之犬的大儿子,心中早已被磨的坚硬的那块地方,又隐约有了松动的痕迹。
她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你出生时,我也曾把你抱在怀里,天天去看你。可以说,如果你们兄弟姐妹中有一个人得到了我最多的时间的话,那个人不是最晚出生的小五,而是你。你是我的第一个孩子,我为你的到来而喜悦非常,我为你忍受了怀胎十月的痛苦,也只为你忍受过一次。你觉得我不爱你?那只是因为我不能像一个普通的母亲那样地去爱你们。”
女皇的话字字发自肺腑,齐修低头听着,全身都不由颤抖起来。其实他已过了而立之年,但是在这位地位尊崇的皇帝面前,在这种直击灵魂的话面前,他仍然能毫无心理负担地哭成一个孩子。
因为他本来也是女皇的孩子。
“如果我没有戴上这顶冠冕,我也可以在一个午后,端出一大盘的松饼,看着你们快乐玩耍,看着你们慢慢长大,像一个普通的母亲那样。但是,这只是‘如果’,你也说了,最是无情帝王家,不止是手足之间,就连母子之间,又能有多少的爱能够被表达呢?”
齐修早已泣不成声。
“就像现在,我虽然跟你说了这些话,但是说完之后,我对你的态度也不会有松动,你做错了事情,且是那样的大错事,我不会因为你是我的孩子而包庇你,因为你企图谋害的是我的另一个孩子。”女皇用她一贯来的平静威严的声音道。
“我明白了。”
“只是明白?”
“我知错了。”
“那好,只是知错还不行,要记得为你自己的错误买单。”女皇走到齐修身前,俯身摸了摸这个中年男人的脑袋。
在这一刻,她终于像是一个母亲了。但是她也只是在这一瞬间,像一个母亲。
再度直起身来,她仍然是那个睿智冷静的帝王。
“是,陛下。”
这之后不久,齐修的职位被罢免,他的那帮亲信也贬的贬,革职的革职,对外说是齐修挪用公款,造成国库的巨大损失。但是内部,大家都清楚他是为什么而被囚禁。
皇家最忌讳出现手足相残的这种事,除非残杀手足的那个人成了皇帝,很显然,齐修并不具备这样的运气。
这件事是皇家丑闻,也是架在齐修脖子上的刀,女皇不能眼见他去死,只得将事情压下来,但是对于齐修来说,失去了王位,其实也和死了没分别了。
齐潋回到帝国的消息也瞒不了多久,很快,帝国公布了王储以及小王妃生还的消息,在这之前,女皇已将帝国所能从这件事情中得到的利益压榨的差不多了,齐潋跟在她身边,看到她的一系列操作,也有了受教的感觉。
当然,齐潋也看到了来自联邦的反击。
先驱者号的爆炸,对于联邦来说是耻辱,但是联邦方面也同样清楚,预谋并不单单是联邦所铸就的,联邦总统在决心彻查凶手的时候,就也拿到了齐修私通联邦的证据,帝国想要借着这件事情在联邦身上咬下一口肉来是可以,因为私通帝国王子杀害人类英雄的这件事情传出去,即使帝国也背锅,但是联邦绝对会受到更大的冲击。所以联邦能忍受帝国的敲竹杠,但是也不可能给出去一块多么肥的肉,他们暗地里表示,遮羞布是大家的,如果非要掀开来,那就一起出丑。
政治家们谈判桌上的那些事情,有时候细细掰扯起来,其实和菜市场的讨价还价差不了多少,而且,必要的时候,一位成熟的政客绝对可以做到比市斤的那些为了一毛钱而掰扯半天的大爷大妈们要不要脸的多。
所以,两方经过拉锯,联邦丢了点肉,帝国塞了塞牙缝,也就将这件事情了了。
齐修被囚禁起来之后,齐潋去看了他一次,彼时齐潋已从实质上恢复了王储的地位,毕竟老三在联邦,老大被囚禁,而剩下的老二,在齐潋经历了这么惊险的事情、带着所有人的祝福回国之后,也只能暂时地避开她的锋芒。
这次会面其实是齐修要求的,他在囚禁他的地方喊了很多天,每天的内容只有一个,就是希望和齐潋见一面。
女皇将这件事情跟齐潋说了,将选择权交到了齐潋的手上,齐潋拿过去,去见了齐修。
没有失败者歇斯底里,也没有被谋害者的狂怒,时隔多年,两兄妹的第一次会面,其实是在平静中度过的。
从头到尾,齐修只问了齐潋一句:“如果我这次没有动手,你回国之后,面对你摇摇欲坠的储君位,你会为了稳固它而像我对你一样对我和老二下手吗?”
齐潋摇头说不会。齐修不信,要她给出理由。
齐潋就温柔地笑了笑:“以前我觉得那个位置很重要,因为它本来是我的囊中之物,我只是因为命运的作弄而弄丢了它,我也想过要把它拿回来,很想。不过,后来我不是那么地渴望了,至少我对它的渴望不至于让我想要将你们置于死地。我的王妃说,生活无非是吃吃喝喝,我觉得很对。遇上她之后,我的世界里有了乐趣,那不是以前被灌输的那些属于王储的乐趣,那只是一些很简单的、很纯粹的快乐。”
“我不想成为踩着兄弟尸骨上位的冷血动物,因为我的王妃一定不愿意见到我变成这样的人,所以我会采取温和一些的手段,至少,不会取你们性命。”
齐潋说的很坦然,然而齐修听了之后,却忽然阴恻恻地笑了起来,眼神犀利地注视着她:“小五,母皇还真是没说错你。其实你做不到,就算没有你的王妃做借口,你也不会下得了那个狠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