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本的出处来自我弟弟的一个梦。”魏子涧似乎并不在意聂池恍惚的神色,淡淡道,“三年前,他做了一个梦,后来他说,明明醒过来后梦里的一切都是模模糊糊的,可他却觉得自己必须想起来不可。”
聂池放在大腿上的左手缓缓握成拳。
果然还是梦吗?
鼓鼓胀胀的心口缓缓地沉寂下来。
他忽然不明白自己刚才到底在期待什么。
毕竟,他和钱恒之间隔着的距离,是不同的世界、不同的维度、不同的空间。或许,魏子涧的弟弟也不过就是在梦里,看到了他和钱恒的一切……
和一开始魏子涧知道又有什么不同呢?
没有。
他为什么会在刚才觉得心潮澎湃,真是可笑。
魏子涧能感觉到聂池眼中渐渐消失的欣喜,原先神光逼人的凤眸好似黯淡的珠宝,失去了光泽,让人见之有些哀伤。
他虽然也觉得聂池有些奇怪,但谁让魏恒自在试镜现场从手机屏幕上看到聂池后,就失去了一贯的沉静,不止碰翻了手边的杯子,甚至还疯了一般非要让他找这人回来,还让他和这人说了一些怪异的试探之词……
然而与他说起这些试探的话的魏恒,似乎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得到什么答案。
“之后的一年里,他每天都在回想,可每次回想的记忆都在不断的缺失……到最后连最初梦里人的名字都不记得了。然后,他恍然记起来自己有个做导演的哥哥。”说到这里,魏子涧移开了对着聂池的视线,看向了聂池右后方的一盆草花,转口道:“我弟因为身体不好,从小到大待的最多的地方便是医院,他性格内向,不喜与人言谈,就连我这个做哥哥的,也很难知道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他想到我,告诉我他沉浸在这个梦里无法自拔,但真要说起这个梦时,他又是磕磕绊绊,理所当然的忘记了太多的人事物,毕竟是梦啊……但不管怎么样,我总算知道了他这一年郁郁寡欢的原因。
“这原因听起来难以置信,但或许,是他命里注定。他说自己喜欢上了梦里一个叫阿英的少年,而他自己身为少年的义兄,与少年相遇相知相守了几个月,最后却亲手将少年杀死了……可少年的全名叫什么,他这个义兄的名字叫什么,甚至于故事中还有两个魔教教主,他也仅仅记得称号,都不记得真实名姓了。”
那一天,魏恒穿着雪白且显得宽大的衬衫,习惯性地抱着自己的双膝让自己身陷沙发中,悲戚地望着魏沧,声音破碎:“有个声音告诉我,阿英也来了这个世界,我该是能在这个世界找到他的。哥,你是那么有名的导演,如果你将我的梦拍成了电影,茫茫人海中,他会不会就看到了,然后也会想起我?甚至……来找我?”
魏沧听到这些话时,第一反应是拉着魏恒去看心理医生。
不要身体做了一个大手术好了,却因为经年累月的沉郁性格弄出了什么问题。
这些不明所以的话,甚至让魏沧觉得魏恒出现了幻觉。
然而,当魏沧与魏恒悲凉苍茫的眼神接触的片刻后,他的心也像是被填满了伤怀,他不想弟弟这么伤心,而且身为哥哥又怎么可以否定弟弟对他坦诚相待的言语呢。
如果可以让魏恒开心,哪怕有能让他笑一笑的可能,他什么都愿意为做。
更何况,魏沧也并非不信鬼神,他竟然在心里告诉自己这或许是魏恒自己的前世今生,他都觉得自己可能跟着魏恒一起疯魔了。
这些话他当然不可能尽数告诉聂池,最后也就简单地总结了一句:“所以,这个武侠故事的创作灵感便是我弟弟那个不清不楚的梦了。”
当魏子涧谈及“阿英”,谈及他弟弟的梦后,希冀死灰复燃似的在聂池的心口烧灼起来。他声音沉沉,问道:“魏导,我能问您一个问题吗?”
魏子涧不置可否。
“您两年前为何要改名叫子涧?”
“因为这是我弟弟唯一记得的一个名字,他说阿英也叫子涧,我也不知道他究竟在说什么,总是说些乱七八糟的话……”似乎是觉得自己言语有些激动失态,魏子涧连忙停下抱怨,喝了口咖啡定定神。
聂池眸光震动,手臂一晃,差点碰翻了杯中的咖啡,他的神色再也无法佯装平静,眼睛酸涩,如果不是面对魏子涧,他怕是又要哭出来。
他告诉自己要冷静,不能再在魏子涧面前丢脸了,否则……可不论如何做如何的心理建设,依旧没有任何用处。
最终,他还是放弃了抵抗那份脆弱希望带来的欣喜,脱口而出道:“我……可以见他吗?”
话音落下后,他突然到自己太过急躁,为了避免魏子涧拒绝,继而道:“我知道,这个要求太过唐突了,魏导您可以和他商量之后再决定。”他想让自己显得真诚且没有恶意,却又控制不住言语中的颤抖。
“……你等下。”
魏子涧如此说着,拿出了口袋中的手机,直接放到了耳边,似乎从一开始这个手机就一直通着电话。他什么都没有说,似乎是电话那头的人说了什么,魏子涧的眼神变得复杂起来,让聂池如坐针毡,端起咖啡,喝了一口。
十几秒之后,沉默的魏子涧对电话那头的人开了口:“我知道了。”有些郁闷,但似又无可奈何。
随后,在对方无奈的神情中,聂池听到魏子涧说道:“聂先生,我弟弟叫魏恒,他身在国外,我这就让人买机票。”顿了顿,他又道:“还有,慈眉善目这个角色是你的了。”
第二天早晨七点,美国郊区,某个社区。
四月的春风裹狭着暖意徜徉在花草之间,草木与花草的清香踏着柔美的春光散溢在空气当中。
此时,聂池身处一幢洋房后院的草坪上,他深深吸了一口空气,迫使自己的冷静。
找到了该找的人之后,魏子涧就恢复了自己魏沧的原名,他带着聂池来到美国郊区的一幢别墅内,将他请到了后院,似乎是还要和屋内的魏恒聊一聊。
这大概就是兄长的责任心吧,毕竟在魏沧看来,他聂池就是一个陌生人,而魏恒却似乎将他看得无比重要,作为亲人总会对此有些担忧,他可以理解,却还是免不了急切。
为了缓解焦虑,他在后院随处走起来,看着那些种植在四周的花草,虽不及过去看过的草药田那般颜色缤纷,看久了,倒也抚平了些许他起伏不定的心绪。
当看到一簇盛开至冶艳的红玫瑰时,他停下脚步,然后蹲了下来。
脑海中却是想到了钱恒院子里的九品红花。
怪不得总觉得九品红花像什么呢,可不就是玫瑰吗?
聂池有些出神地望着艳丽的红玫瑰,在这等待的时间里,所有的一切仿佛都静止了,时间变得尤为漫长,折磨人心。
直到,他听到脚踩青草的沙沙声。
不断蔓延至心头的恐惧与期待让他有些害怕回头,可如今的他不再是假装等待对方靠近的少年,他缓缓站起来,转身朝后方望去。
春光披上了雀跃的乐谱,春风带着甜意的花香,伴随着陌生又熟悉的容颜迎面而来,以及一双情意流转的桃花眼映入聂池的眼帘。
两人面面相觑,似是过了许久,又似乎是一瞬,来人的目光一错不错地望着聂池,声音沙哑:“昨日,见到你之后,我什么都想起来了。”
“所以,我可以抱抱你吗?”如同害怕触碰失而复得珍宝一般,来人问得小心翼翼,眼中缓缓漫上一层泪光,像是滚落在了聂池的心上。
聂池抬起手,右手手掌贴在来人的白皙的脸庞上,微微移动拇指,滑过对方颤动的眼睫,当泪水滴落下来时,左手放在对方的脑后,将他搂进了怀里。
“该罚,你我之间,还用得着这么生分,大哥应该直接抱过来才是。”
“那这一次,阿英罚我什么?”
“罚大哥,此生此世,与我永远相伴,生死不离。”
第55章 番外 不务正业
魏沧最近很郁闷。
这郁闷的源头除了聂池还是聂池。
自上次他确定由聂池饰演新电影“慈眉善目”这个反派BOSS后, 还没将这个消息透露出去, 一天后就有狗仔爆出“过气老腊肉抱上知名导演魏沧大腿”、“知名导演竟是同性恋”的新闻, 让人浮想联翩的文字就不说了, 配图还是两人对坐在咖啡馆喝咖啡影影绰绰、模模糊糊的侧影, 配上放大的脸部特写,聂池那一脸感动的表情,不被夸大其词、捕风捉影一番简直是浪费素材。
除此之外另一个原因, 就是聂池的出现完全夺走了魏恒所有的心思。
魏沧发现自己确实在魏恒的脸上时常看到笑容了,但他也实在不明白, 魏恒是如何通过一个梦和聂池建立了如此深厚的情感?
按照魏恒后来给的说法是“聂先生除了给我阿英的感觉之外, 我对他还是一见钟情”这种迷弟人设一般的话,魏沧为此着实头大。
他找人去调查了聂池从小到大的资料,起初查下来对聂池这人是真不放心, 毕竟对他而言魏恒就是个连初恋都没谈过的纯洁小孩,聂池这只老鸟怎么能配得上他家的魏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