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松了一份力的剑被钱恒的刀压了下来,他分出心神,想要抢玉也想要抵抗之时,本出现在他头顶的刀已然消失,而后刺向他的胸口。
“噗”的一声,聂池抢过了玉佩,胸口却被刺中了。
血红从紫色的衣襟处蔓延开来。
“教主——!”他听到栾辛凄厉的喊叫。
手中的剑从聂池的手中滑落,掉下下方川流不息的川河。他攥紧了手心的玉佩,好似攥紧了面前之人最后的一点温度。然后,低头看了眼刺在心口的刀,并不痛,因为完全无法与要和钱恒离别的痛苦相提并论。
当他再次抬头时,脸上的面具被钱恒猛然揭去。
他看到钱恒变得血红的眼。
就算他是子涧又如何,子涧、聂池和顾纵英都曾一起出现过,钱恒绝对不会想到与顾纵英有关的。
可这人的眼神为什么这么悲伤,悲伤的似乎让他听到了绝望的哭嚎。
第52章 回归
“为什么, 骗我?”钱恒字字铿锵,吐出每个字时便将刀推进一分, 直到完全插入聂池的胸膛。
心脏被刀具撕绞的剧烈疼痛远远比不上眼前之人盛满了悲痛欲绝的目光。
聂池垂在两侧的手动了动, 他启唇, 最后也没有说出一个字。
他骗了钱恒什么?作为顾纵英的身份,还是杀了“顾纵英”让他来复仇?
再也拿不住的玉佩从松开的指尖滑落, 他听到玉佩碰到锁链的声音, 清脆的碰撞声, 很好听却也令人心碎。
只听又是“噗”的一声,钱恒将刀抽离, 他整个人也和玉佩一样,直挺挺地朝后倒去,然后即将往无底深渊坠落。
然而, 他望着天空的目光最后又一次看到了钱恒千疮百孔的脸。
钱恒极闪来到他的身后,将他接在了怀里。左手持刀,沾染了鲜红血液的刀尖处挂着从本应该掉到谷底的荷叶莲花玉佩。
钱恒注视着他, 死死看着他,眼中无泪, 却又似乎满是泪水。
聂池不由自主地对钱恒笑了下,无声地说了一句话。
他听不到自己再说什么,但看到钱恒眸光震动, 便知对方一定明白自己这份良苦用心。
身体所有的力气都逐渐流失了, 迷迷糊糊的视界里, 他先是听到钱恒隐隐约约说了几个字:“不, 是你该回……”
就连声音也是朦朦胧胧的,好似和耳朵隔了一层厚厚的膜,叫他听不真切,又叫他心生不安,他想抬起手攥住钱恒的衣袖,然而一点力气都使不住。
不可以。
鼻尖是血腥味和异香交杂,眼皮重得抬不起来,在闭上眼的一瞬间,他似乎在布满了伤痕的脸上又一次看到了洁白如玉的面庞,在其上看到了一抹让他心碎微笑。
钱恒,不要。
聂池想让钱恒知道他是拒绝的,他从开始做下这个决定后就没有想过这种结局……不,或许是他想过,但他害怕去想,也认为这事万无一失,钱恒也绝对不可能知道……
他怎么可能知道?!
究竟发生了什么?!
难道是……栾辛!
“我办事您放心,我绝对没有告诉他您是顾纵英的事……”栾辛的话语又一次响起,这一次,成了让他坠入地狱的魔音。
栾辛是不会说谎,他应该是真的没有直白的告诉钱恒他是顾纵英之事,但肯定说了一些其他的隐晦之言……
他这些天一直刻意忽视了内心深处的担忧,也认为栾辛绝对不会背着慈眉善目做忤逆之事,结果没想到……
——钱恒,你不该这么做!
——我要的是你去现实体验一回真正的活着,没有杀伐,不再手染血腥,那样的生活或许会有孤独,但总会在某一天,有人会出现在他身旁,从而温暖你、陪伴你。时间是最可怕最好的利器,它能够一点点斩断你这些过往的悲伤,你会逐渐忘记我,最后想起这些经历时,想念也就成了简简单单的回忆。即使,我希望你偶尔也会想到我,可至少,那样的想念也只是想念,并不会再痛苦……
——这是我甘之如饴为你做的!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我不准!
从身旁之人身体上传来的冰凉如冬日寒冰侵袭全身,叫他想要温暖对方,但他已无能为力,他的身体也冷得发颤,什么都无法做,什么都无法说。
然后,当他的意识逐渐被某种可怕的东西吞噬之际,他听到了系统机械的声音。
[回到现实倒计时。10、9、8、7……]
这呆板本该没有任何波澜的男声中似乎也夹杂少许叹息,在一声声倒计时后,聂池在意识的领域大吼着。
——不,我不许。
——我不要这个愿望,我要让钱恒回去现实!
[6、5、4……]
——什么演艺圈,什么人气,我不要了!我全都不要了!我从始至终想要的就是一个人陪伴我身边,让我可以依靠,可以撒娇,可以耍赖,甚至偶尔使坏,看到那个人无奈却又心甘情愿宠我爱我的样子。而这个人必须是钱恒。
——如果不是他,我不要……我其他的都不要了……
——求求你……
这是他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放下曾经引以为傲的自尊去祈求冷冰冰的系统。
可是,系统充耳不闻:[3、2、1。]
让他痛到窒息的声音如同一刀一刀刻在心口,最后随着“1”的音节落下后蓦然消失。
“哥……聂哥,你还好吗?”
泪水从聂池眼中尽数宣泄而来,伴随着陌生又熟悉的提醒声让他从混混沌沌的状态中脱离了出来。
他眨了眨眼,感受到脸上泪湿一片。
“啪嗒”一声,他忽然听到了一声杯子碎裂的声音,也让他在倏忽之间清醒了过来。
一张纸巾递到他的面前,他茫然地从助理的手里接过,道了一声谢的同时看到了自己穿着一身简单的古装,头上也就是套了一个假头套。
听到他的道谢,助理似乎还无法忘记适才聂池哭泣的样子,表情愣愣的。都三十岁了,看上去还像是刚踏入社会的天真模样。
他有些浑浑噩噩地擦干净脸,也将脸上的妆擦了个一干二净。放下纸巾时,房间内所有的一切,正对面是拍摄试镜演员的摄像机,还有坐在摄像机前的放下了手机的导演、制片等人一一映入他的眼帘。
……他回来了。
居然……真的回来了……
翻天覆地的苦涩仿佛要将他淹没。
这是聂池还未经历过车祸,刚刚结束了武侠电影试镜之时。而他这时才走进试镜的房间,便糗态百出,面对着这群将决定他接下来演艺生涯的人哭得稀里哗啦,不知所谓。
“聂哥,你……”助理也知道这是聂池难得的一次机会,如果聂池这次失败,或许以后就再也没有可能崭露头角了。
聂池对助理笑了笑:“没事,我很好。”他对导演等人鞠了个躬,“不好意思,刚才有些失态了。”
“聂先生,你要先补个妆吗?”这是记忆中温文有礼却又带着一点冰冷疏离的声音。
聂池再次看向这位被他借用过名字的导演,戴着又大又厚的墨镜,只露出半张脸。他摇摇头:“不用了,后面还有其他人在等着试镜,我已经浪费了大家的宝贵时间,不用补妆了。”如此说着,他试着回想当初试镜时该作何表演。
似乎出了一个题目,当两个反派面对面,作为慈眉善目的他会说怎么样的挑衅话语。
他已然不记得过去那次试镜,自己究竟说了些什么,而事到如今,他的脑海里也只剩下与另一个人的点点滴滴……
他拍了拍自己的脸,闭上眼之后,重新睁开,腰杆挺直,面朝正前方,原先有些颓然悲哀的状态已然变成了悠然自得的洒脱。
聂池左手负后,右手轻搭在腰前空无一物的地方,好似放在了一把剑柄上,对什么都没有前方露出一抹慈善的笑:“钱教主,你可知,我其实一直想要一睹你面具下的真容。”
“我们两次刀剑相向,都没有输赢一说,或许……其实我们不做敌人,可以做朋友也说不定,你说对吗?”聂池转身,笑看没有任何一个人的身旁。
戴着鬼面具的男人渐渐出现在他的视线中,他一言不发地双手抱胸,似乎要看他还有什么话要说。
他脚下转了一圈,来到虚无的男人身后,靠上前去,轻嗅鼻尖:“话说,我一直觉得你身上有种特别的香味,比女人的香味还要好闻,告诉我,你用了什么香,我好去让姑娘们配一配?”
聂池的余光注意到导演不知何时拿出了一个手机,很是专注地望着手机那头。而助理的脸色也因此变得有些难看起来,这些台词显然不是他们预先练习好的。
他这一次,对于慈眉善目这个角色,不再势在必得。
他在导演、制片人面前哭成那副样子,早就没了脸面,导演更是因为他这种无头无脑的表演拿出了手机看起来,大概是真的很无聊了。如果是按照当初那种浅显的表演来尝试,或许他能和接下来几个试镜者有竞争的机会吧。
可那样也不是慈眉善目了。
慈眉善目就该是这样,看似什么都不放在眼里,但他已将钱恒放在了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