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纵英扯了扯许逸濯的袖子,他先前从没有主动问起过影凝云在宿月心和叶和璧之间处于什么位置,如今却突然想问上一问。
许逸濯听到他的问题后,愣了一下,他一边顺手地帮顾纵英整理着大氅毛茸茸的兜帽,一边语气淡淡道:“师父嫁给宿月心的十三年后,叶和璧成为了宿家的门客。她拥有一手极好的易容之术,人称‘妙手红妆’。”当然,宿月心在这十三年里也从未安分过。
就聂池所知,妙手红妆是个年过半百的老妪,原来真容是位妙龄女子。据说,她做的人/皮/面/具与真人的脸无异,戴上之后便会让你成为那个人,绝不会有丝毫的差别,而且任何易容之人在妙手红妆面前都会无所遁形。
妙手红妆在五年前退出江湖,原因是被一个后生晚辈,人称一人千面的江湖人打败,一人千面的易容手段和制作面具的功夫也是极好,当年,与妙手红妆比试后竟是略胜一筹。
虽然在聂池看来,妙手红妆或许也就是想找个退出江湖的理由,那场比试,也不知是否有放水之嫌。
这时,日月乾坤剑吴子钺从人群中走出来,鸳鸯钺负在背上,整个人都显现出正道上位者的气势。他没有说多余的话,直言最终比武胜出的人将有与他角逐今年武林盟主的资格。
顾纵英注意到谢开荆父子俩站在另外一个角落。
当他望过去的一瞬间,站在谢淳背后,双手搭在谢淳双肩易容成子涧的栾辛于谢淳说这话,而明眼人都看得出谢淳想拒绝又不知怎么拒绝的窘迫样。
栾辛注意到他,朝他飞快地眨了一下右眼,随即又继续和谢淳说话。
许逸濯接着说道:“宿姑娘和我师父并不相像,就连和宿月心也并没有太大的相似之处。阿英一定知道原因为何了吧。”
顾纵英看向许逸濯:“宿水蓉在影凝云的教导下,用易容术改变了些许容貌。”他顿了顿,猜测道:“难不成是因为摧魂门传出的要装容貌相似的女子……”
“嗯,宿月心确实真心宝贝宿姑娘。”然而,在钱恒看来,宿月心或许是个好父亲,但绝对不是一个好丈夫。至少对他而言,宿月心必死无疑。
在两人说话的当口,已经有人率先走出人群,运起轻功,落到了五丈之外的山巅一角,手持流星锤,扬声道:“西北荒客有常道,敢问谁来赐教?”
半晌后,另一拿着斧头的虬髯大汉身体腾飞,落到另一角,嗓音洪亮:“没有称号,马永丰。”话不多说,大汉直接拿着斧子劈了上去。
没有花里胡哨的技巧,大汉的斧头在他手中虎虎生风,砍中了每一招都袭向他的流星锤,且还让流星锤往相反方向飞去,诡异地落到了有常道身上。
数十招过去,有常道自乱阵脚不说,还吃了自己的流星锤一招。
马永丰乘胜追击,身形高大却身轻如燕,落至有常道身边,与他展开了近战。
“顾小公子,又见面啦。”熟悉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顾纵英闻声看向身后,看到戴着黑纱斗笠的身影从人群里挤过来:“借过,借过。谢过,谢过。”
许逸濯也跟着转头,见到来人标志性的黑纱斗笠后,“先发制人”地打了个招呼:“原来是姬探花。”
得到了许逸濯的友好相待让姬浓绮有些惊讶。
原先因为许逸濯待他实在太过刀锋相向,所以他的注意力都放在顾纵英身上,然而这次许逸濯的态度却让他又多看了白衣白裘的青年几眼。此时此刻,一双桃花眼没有任何敌意,看过来时,仿若有勾人之意,有种让姬浓绮骨头都快酥了的感觉。
他连忙凑到许逸濯面前,微微撩开兜里的黑纱,一笑倾城:“许公子今日心情不错嘛,我与许公子也算是有一剑之交吧,不用那么见外,叫我浓绮便可。”说完,又看向顾纵英,“顾小公子,你脸色看上去好了许多,看着更加霞姿月韵了呢。”
“多谢姬探花夸奖。”顾纵英礼貌地回应。
没等姬浓绮再想和许逸濯搭讪,他神神秘秘地凑到姬浓绮耳边,放轻声音道:“姬探花,或许是你上次说了那些话,让我发现自己对大哥抱有别样的心思,不久前,我们也已互诉衷肠过了。”他重新站定,挺直背脊,佯装感激不尽,拱手道:“在下这里谢过。”
姬浓绮似乎愣是没想起来自己说过什么,许久之后,才恍然大悟,当他的眼神看到顾许二人紧紧挨在一起的胳膊后,失望之情溢于言表:“哎,看来我这次真是为别人做嫁衣了。不过……”他笑着放下面纱,“能成就你们这一对璧人,我也非常高兴。”
姬浓绮果真是拿得起放得下,不过究其原因还是这世间美貌之人何其多,他绝不会吊死在一棵树上。聂池看到姬浓绮出现在这里,便知道他一定也听说了慈眉善目要来这边的消息,估计是来看热闹的。
打完了招呼,知道自己没戏之后,姬浓绮也不在两人眼前晃悠,去了别处。
今日到这栖仙山的武林中人,也不知有多少是真的打算挑战盟主之位,又有多少是奔着魔教教主自投罗网正道群英的大会而来的。
“好玩吗?”
两人的手在宽大袖袍中握在一起,许逸濯的食指轻轻骚刮了一下他的手背。
许逸濯问的含糊其词,顾纵英却听明白了,他无比正经、严肃地看向许逸濯:“我可没有在玩闹,很认真的。”
对方眼中映照着少年一本正经的模样,看上去极有说服力。
许逸濯愣了愣。
前方的山巅之上,马永丰击败了有常道。当嘴角渗出血迹的有常道灰溜溜地退回人群中时,一抹月白色手持双刀出现在了面对马永丰的一侧。
“大理双刀宿安歌,请赐教。”宿安歌拱手作罢,双手在手,凌空飞起,对上了马永丰锋利的斧头。
许逸濯看也没有看眼前的战斗,用只有两人可以听到的音量,轻不可闻地对少年说道:“我对阿英的心天地可鉴、日月可表,也是很认真的。”
聂池清晰地感受到,从许逸濯身上传递来的情真意切。
少年的眼睫颤动,其中好似有云雾聚拢。
钱恒一下慌了神,自以为刚才说了内心深处的话,却不知触及了顾纵英的哪根脆弱的心弦,然而,他没来得及说话,顾纵英便又笑了,他说:“我知道。”
那笑容对于钱恒而言,好似再碰一碰就会碎的珍贵宝物。
他想要即刻将顾纵英拉到怀里,可如今众目睽睽之下……顾忌到少年的声誉,他又握紧了些许对方的手。
就在这时,“嘭——”的一声,不过十招,马永丰就被宿安歌击败,壮硕的身躯落回悬崖边,整个人狼狈地倒在地上,爬起来时却也不忘对宿安歌敬佩道:“不愧是大理双刀,我输了。”
宿安歌倒也很给面子的回道:“承让。”然后,他看向了人群里的许逸濯,扬起了一个充满挑衅的笑,“不知许公子是否会信守先前的承诺?”
众人循着宿安歌的视线也看向了许逸濯,窃窃私语起来。
许逸濯对上宿安歌的视线,松开了顾纵英的手,脱下披着的大氅:“阿英,我去去就来。”
顾纵英接过许逸濯的大氅,“嗯”了一声,他注意到宿安歌对自己表露的嘲讽目光。
他根本不介意自己被看轻,他也并不认为自己的恋人为自己出头,自己会多么丢脸、多么无能,反而他因为对许逸濯有着无比的自信,所以更要让宿安歌明白,他根本不会是许逸濯的对手,从始至终,也不过是以卵击石罢了。
一袭白衣翩跹,飘然而落。
面对盛气凌人的宿安歌,许逸濯嘴角一挑,道:“北剑许逸濯,请赐教。”
在这种时刻,虽然有些奇怪,但周围观战的武林人士都觉得,如果北剑此刻不是拿剑,而是拿着一把扇子,大概真称得上风度翩翩佳公子了。
“原来这就是北剑,长得可真俊。”
“宿大公子长得也不错,但我还是更喜欢这个北剑。”
“还是先看看他的武功如何吧,说不定是个绣花枕头哩。”
四周是不拘小节的江湖儿女对许逸濯评头论足的声音,听到这些话聂池哭笑不得,而他也聚精会神地望着在窄小的山巅的两道身影刀剑相向。
刀剑碰撞之声不绝于耳。
许逸濯从一开始就不像对谢淳那样,出招会刻意放慢些许速度,他这次出招快到极致,每一招又刚猛地似刀法,与明明用着双刀的宿安歌相对,宿安歌的刀法反而被衬托的绵软无力起来。
宿安歌应该是极为不快的,毕竟他的年纪实打实的比许逸濯大,可是在一招一式间,竟然闪躲不及,被许逸濯近身,他一刀格挡,一刀砍向许逸濯的肩头。这时,许逸濯一脚轻踏地面,瞬息之间,飞身旋转,整个人倒吊着出现在宿安歌的头顶。
“铛”的一声。
宿安歌不由自主地以双刀抵住了许逸濯的闪着寒芒的剑刃。
怒喝一声,宿安歌将许逸濯顶了出去。
许逸濯飞身却未落地,然后在空中一个回旋,长剑直直朝着宿安歌的面门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