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云疏动了动唇,却第一次被他打断了话。
秦湛冷冷道:“不必解释。”
江云疏微微蹙眉,垂下眸子,道:“我不解释,是我不好,你要把我怎么样都行。咳……”
江云疏咳了一声,双腿一软,身子摇摇欲坠。秦湛连忙上前,抬手把江云疏接在了怀里。
倒在怀里的人柔若无骨,软软地靠在胸前,几乎没有体温,仿佛搂的太紧都会像雪一般融化。秦湛俯下|身,将人轻轻横抱起来,走进不远处的山洞口。
洞穴里生着一堆火,借着火光环顾洞中的环境,周围石壁被染上一层跳跃的金黄,石台旁,一滩猩红的血迹格外刺眼。
秦湛的目光微微一颤,将怀里的人轻轻放到与洞壁连接的石台上。
躺在石台上的人脸色苍白如雪,额上布满细细的汗珠,被冷汗打湿的长发贴在额角,眉心紧蹙,发紫的双唇紧抿,昏迷中也满是痛苦又极力隐忍的模样,好像早已习惯了一声不吭地一个人忍受痛楚。
秦湛微微蹙眉,俯身按住江云疏手腕的脉搏,探测他体内的状况。
这身体本已千疮百孔,筋脉碎得一塌糊涂,承受不住太强的灵力。上次秦湛只敢输入少量的灵力把寒毒暂且压制,只够压制一日,此时那股寒毒在上下乱窜,五脏六腑都被折磨得不轻。
秦湛握住江云疏的手,渡入一缕真气将寒毒压住,恐怕他身子承受不住,还是如之前一般,能压制住寒毒即止。
碧灵草的寒毒非同一般,虽可用灵气暂时压制,但要彻底解开,还是非去东明界不可。
饶是这般折腾,昏迷的人却没有醒来。秦湛在石台旁坐下,让人靠在自己怀中,将人紧紧抱了整整一夜。
第二天破晓,一缕阳光穿过山洞口被枝叶的缝隙,照进洞穴。
双眼敏锐地感觉到一丝明亮,江云疏微微蹙了蹙眉。
察觉到怀里的人微微蹙了眉,秦湛抬手遮在他眼前,尽量不让光线刺到他的眼睛。
江云疏长长的睫毛颤了颤,睁开眼睛,第一眼看到的是挡在眼前的一只手。
秦湛只觉掌心微痒,是那人长长的睫毛轻轻扫过,一丝别样的感觉走过全身,到了下半|身去,不动声色地将手收起。
江云疏抬起眸子,看到的是一张熟悉的面容。眉眼一如既往深邃而刚毅,深黑色的眸子里倒映出自己的模样,目光无比珍重,好似眼里装满了整个世界。
本来江云疏觉得自己和秦湛也没什么,此刻发觉自己躺在他怀里,又被他这样盯着,就莫名想起了无望说的“情人”二字,顿时觉得有些窘迫,连忙一侧身翻下石台,从秦湛怀里溜了出去。
不防怀里的人突然逃跑,秦湛连忙伸手去扶人,江云疏又呲溜一下从他指间溜走,往后连退了三步,和他保持半丈宽的距离才罢。
秦湛望着站在面前不肯亲近的人,两人便这般面对面站着,四目相对,僵持住了。
江云疏被秦湛盯得脊背发凉,只得率先开头道:“谢谢你又帮了我一次。我想了一下,我们同为男子,这样拉拉扯扯互相……接触,似乎不太好,被人看到了让人误会。”
秦湛不语,只是盯着江云疏,深邃的目光中看不出丝毫情绪,默默向他走进一步。
“你别这样看着我呀。”江云疏连忙退了一步,道,“我知道你是坦坦荡荡问心无愧的,是我不好是我怕被人误会……你就当帮帮我的忙行不行……”
秦湛望着江云疏,长袖下的手暗暗握紧,又悄无声息地松开,沉默良久后,果真不再靠近江云疏,转身走向洞外。
江云疏暗暗松了口气,正在考虑要不要跟着秦湛走,突然觉得右腕上一紧,连忙跟上秦湛的脚步。
江云疏垂眸向自己右手上看去,一条细细的金链子系在右手手腕上,连接在自己和秦湛之间,自己只能这样被他牵着走。
让他不要碰自己,他就用链子把自己牵着走……江云疏微微眯起眸子,没有说话。这回竟然安安静静的,没有和秦湛讨价还价。
秦湛带着人走下山,山下是一座小镇,小镇的四面被群山环抱,虽不繁华,镇上人来人往也算热闹,俨然有世外桃源的风致。
江云疏正想提醒秦湛一句人多之处能不能先把链子收一收,却连连接在自己和秦湛之间那一截细细的金链子已经被隐去,半点也看不见,唯有手腕上的触感证实着链子还在,并未解开。
江云疏也不知道秦湛要带着自己去哪里,也没有问,默默跟着秦湛走进一家早餐店,和他面对面坐下。
从昨天午后吃了一个柚子开始就没再进食,江云疏的肚子饿得“咕咕”叫唤,秦湛没有问江云疏要吃什么,直接点了一盘虾饺、一盘蟹黄汤包,两个红糖馒头,一碗豆浆,一个加糖的荷包蛋。
江云疏听着秦湛点的早餐,心道真是怪哉,为什么他点的食物,正好也都是自己喜欢吃的东西。秦湛早已辟谷不需要吃东西,应该不是他自己要吃的。自己和他从前也不认识,他肯定不是根据自己的喜好点的食物。唯一的可能,就是这些是他师兄容清殊的喜好。
容清殊到底是什么样一个人?江云疏心中不免生了几分好奇。他长得和自己几乎一样,又有和自己同样的灵根,甚至言情举止都能让秦湛觉得和自己“无有不同”。
现在还可以判断出,他的饮食习惯也和自己完全一样。
容清殊和自己唯一的区别大概就是,容清殊有一种魔力让所有人为他万分着迷百般爱戴,而自己有能力让整个修真界上到从正道宗师到邪道魔头,从一方霸主到看门小童,没有一个不对自己咬牙切齿、结下不解之仇。
江云疏托着下巴,望着坐在对面的秦湛。
秦湛正襟危坐,在穷乡僻壤的小餐馆里坐得比庙堂之上的神明还要威仪,脸色一如既往冰冷如霜,垂眸盯着桌面,显然不想理会坐在对面的人。
江云疏歪了歪脑袋,忍不住伸出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秦湛一把将眼前乱晃的手抓住,淡淡地看了江云疏一眼。
江云疏没有把手抽|出来,望着秦湛问道:“还在生我的气?”
秦湛松开江云疏的手,不置可否,默默地往面前小碟子里倒了一碟醋,推到江云疏面前,将两碟汤包推得离他更近些,淡淡道:“吃吧。”
江云疏吃汤包爱蘸醋,觉得汤包一半的美味都来自醋的味道,此刻又饥肠辘辘,也不再追问秦湛,自己低下头吃起了汤包。
虽然是山中小镇,汤包的味道却委实不错,汤□□薄,咬开是满口汤汁,带着虾蟹的鲜味,肉馅口感细腻,混合着醋香,江云疏的眼前一亮,立刻又夹了一个。
江云疏手中的筷子夹着一只小小的汤包,喂到了秦湛的唇边。
秦湛一直低着眼,看对面的人慢条斯理吃汤包的样子,吃汤包要先蘸醋,小小的汤包只咬破一小口,把汤汁都喝下去,方才一点一点吃了汤包。像一只小猫一般,饿得再狠,也细嚼慢咽,一只普通的汤包吃得无比精致,仿佛品茶饮酒一般风雅。
不料他夹起第二只汤包,却喂到了自己唇边,秦湛抬起眸子,望着江云疏,没有说话。
江云疏一笑,笑容比门外的阳光还要温暖:“你尝一尝,这个特别好吃。”
江云疏从小没吃过饱饭,饿极了还要和江家的猫狗抢饭吃,用同一个饭碗,自然不觉得和人用同一双筷子有什么。见秦湛这般看着自己,江云疏微微一怔,恍然意识到了什么,悻悻地把筷子放了下来,小心翼翼道:“不好意思啊,我……”
秦湛望着江云疏,道:“我要。”
江云疏连忙放下筷子,从竹筒里重新抽了一双筷子,递到秦湛手边,道:“你还是自己夹吧。”
秦湛接过筷子,轻轻放在桌上,望着江云疏道:“要刚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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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明2】
要刚才的?刚才那只包子有什么特殊之处吗?江云疏把刚才那只汤包装在小碟子里,递到秦湛面前:“给你。”
秦湛垂眸望着江云疏的手,没有说话。
江云疏顺着秦湛的目光低下头,只见他的目光落在自己手中的筷子上。
江云疏眨了眨眼睛,抬起头问道:“要……我喂你?”
秦湛只望着江云疏,不说话,仿佛一个眼巴巴等大人喂饭吃的孩子。
江云疏无奈,用筷子把汤包重新夹起来,喂到了秦湛唇边。
秦湛微微低头,咬住了汤包,吃下。
秦湛再次抬起眸子看自己时,眼神里好像有一种能把人吞食掉的东西,江云疏不敢和秦湛对视,低下头顾自吃起来。
江云疏一边吃汤包,一边听到不远处两个人闲聊的声音:
“昨晚上果然是有一条龙啊,那么金光闪闪一个长条,我就说是龙吧。”一个人道,“我今天早上去看了,北山上这么大一片树林压弯了,都是比人的腰还粗的树啊。好像那条龙昨晚在和什么东西打架。”
“啧啧啧,了不得。”另一个人道,“依我看我们镇啊得要给龙神修个庙宇,镇住南山上的那些妖兽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