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甚至有心情去观察自己的死相，还发出了“嗬嗬”的笑声。
唐念就是在这时候醒的。
刚接收完两个世界的记忆，他的脑袋都还混沌着，被这声音吵得心烦意乱，随手摸到一个什么东西就扔了出去。
一只早已冷透了的厚底棉鞋不偏不倚将将砸在女尸脑门上。
系统：【……】
女鬼：“……”
唐念清醒三分，甫一睁眼，对上一双煞白煞白的眼珠子。
唐念：“……”
他整个后背顿时就是一麻，“……系统，你在吗？”
系统捂脸：【……不在。】
唐念双目毫无焦距，缓缓躺下身体，自言自语道：“还好你不在，这肯定是梦。我睡会儿，醒了你叫我啊……”
系统：【……】
系统简直不忍直视。
他能怎么办啊，唐念见鬼就智商掉线又不是一次两次了，自家傻儿子哭着也要带出去啊！
好在那裸女也没想要难为他们，她若是刚刚成型就染上杀孽，再想入世就不那么容易了。
这荒无人烟的河边不知道还死过多少无知愚民，除了这一只格外可怕的裸鬼，还有几只勉强看得出人形的小鬼和一群模糊成团的不明物体，唐念这么一个活生生的人躺在河边，颇有些羊入虎口的感觉。
大小阿飘围在身边就算连形状都看不出也能够感受到它们对唐念这具活的身体的渴望。
不过因为有裸女在旁边，其他小鬼并不敢靠近。
她的人形和鬼形其实都已经泡得浮肿青紫，早已面目全非，那一头浓密的长发倒是依旧如故——显得特别突兀。她伸出手抓住一只飘荡的小鬼，歪了歪头，将它一口塞进了嘴里。
系统：【(艹皿艹 )】幸好唐念晕了，阿弥陀佛哦！
不知道塞了多少只小鬼，裸女满足地仰头“嗬嗬”笑了两声，便飘回原地，把自己缩进已经冰冷的身体里面。
她原本已经被水泡得浮肿丑陋的尸体竟然开始慢慢蜕变，是真的像是蛇蜕一样的蜕变，每脱下一层皮，她便会发出一声类似于吟叹的吼声，最后如同俄罗斯套娃一样几乎把全身的腐肉全部刮了个干净，才慢吞吞地长出新的皮肉。
这过程实在过于十八禁，系统陪着唐念看了百多年的爱情动作片，从没见过这样重口味的人，不，是鬼。
系统已经不敢出声，顺便给唐念兑换了一瓶镇静剂，确保他能安安稳稳的睡到明天中午。
裸鬼换完了皮肉，变成了一个美艳的裸女，只是她的神智似乎变得有些模糊，不再看唐念，转身往另一边走去。
系统对一切有色画面深恶痛绝，干脆回到空间休眠，打算一边打怪一边等唐念醒来。
这样一个阴森的夜晚，活见鬼的东西最多。
唐念在河边睡得天不怕地不怕，并不知道有人比他不幸，竟被生生吓晕在此地。
也不知道还有人已经把他尚且未知的剧情翻了个底朝天。
奉城归字楼，乃是当地军阀谢家在奉城最赚钱的酒楼，目前已经落入谢三爷谢温丞手中，成为了他的私人事务所。
归字楼三月前刚经过翻新改造，一楼大厅二楼雅间三楼贵宾室，皆为待客所用，地下两层本来是作为仓库用的，现在全部改装一番，成了谢温丞的私人办公室。
地下室阴冷，光线也是惨白一片，没有壁炉，寒冬腊月往这里一站就是一种折磨身心的酷刑。
展让一直觉得他们三爷是存了心想整他才总喜欢待在这种地方办事，可抬眼看看谢三爷一张苍白无血色的脸，他又觉得自己想多了，哪有人会傻到为了整人把自己搞成这样的？
何况三爷那么精明的人。
“三爷，这是您要的关于唐家的东西，”展让拿着一只密封的文件袋递给桌后的男人，“近期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小都督要联姻的是林家，唐家只是姻亲，没有必要卷入进来吧？”
谢温丞不只脸色惨白，手指也是苍白的，他整个人都带着明显的病气，却不会让人感觉孱弱，他身材高大，指节分明，脸看上去很瘦，却更显得轮廓分明，一双眼睛是纯粹的墨色，戴着一副金属框架的厚重眼镜，在这样的灯光下折射出幽幽冷光，看上去十分渗人。
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子阴冷的气息。
“不用管他，”谢温丞的声音有些干涩，像是很久没有说过话的人突然开口说话嗓子里带出来的哑音，“你去，重点查这个人——记住，只查，不许动他。”
展让顺着他手上的资料看过去，看见一张典型的少爷脸，精致漂亮，那种带着攻击性的美丽，哪怕只存在于相片里，也能让人移不开眼。
展让看的眼都直了。
怎么他收集的资料里，还有这么一号人物吗？
“三爷——”
谢温丞突然食指屈起抵住人中，咳了几声，发出的气音十分压抑，道：“还有什么问题？”
展让的话卡在喉咙里，硬是没敢说出来，“……没有了三爷。”
谢温丞：“去做吧。”
“是。”
展让出去没有两分钟，便又回来了，“三爷？”
谢温丞的眼镜被取下来放在了桌上，正一手撑着桌子闭眼假寐，闻言丝纹不动，只是抬眼看了看展让身后，冷声道：“怎么了？”
他是天生的凤眼内双，眸子黢黑，平时隔着眼镜没什么感觉，甫一摘下来便显得……过于醒目，尤其是这样垂着头看过来的时候，就连眼角的褶纹都带着锐利的攻击性。
展让跟在他身边的时日不短了，也被这一眼吓得险些失声，他们三爷身上似乎总着这些挥散不去的阴森气？
“三爷，是唐小少爷的消息，说是他昨儿晚上晕倒在河边，今儿早上跟唐家几个人一起被抬回来的。”
谢温丞半垂下眼，长睫投下的阴影挡住他半阖的眼睛，展让看不到里面的情绪。
谢三爷沉默一会儿，突然道：“知道了，你出去吧。”
展让摸不准他的考虑，不敢多话，转身就走。
谢温丞从身上摸出一只避光的药瓶子，倒出两粒白色药片扔进嘴里，用水冲了下去。
他看了看自己白的过分的手，又顺着手臂往下看去，突然撇了撇嘴，露出一个嫌弃的表情，轻声道：“真是不中用。”
谢温丞捂住脸，发出低低的笑声，“倒是也方便，免得再让他跑掉。”
他起身，打算在某只总喜欢耍他的小狐狸跑掉之前，先去把人抓到，做点能“绑住”他的事情。
*
唐家，唐振正为了小侄子的事情焦头烂额。
昨晚唐家几个小辈拐带着唐家二少爷一起去了河边，几个仆从说少爷不让他们跟着，非要自己去玩什么“探鬼”，结果不仅一去不返，还一起晕在了河边，还是几个打鱼的渔夫早上出船的时候发现的。
这么大的人了，简直丢人丢到姥姥家去了。
几个旁支的整天胡闹倒不要紧，这次连唐二少爷的脸面也搭了进去，怎么不让人恼火。
偏生人到现在也还没醒，几个旁支的醒了便说自己撞见女鬼了，一会儿又说二少爷是鬼，一会儿说二少爷被鬼附身了……总之没有一个说人话的。
唐二少爷名叫唐予安，他爹曾是唐老太爷最疼宠的小儿子，只可惜偏要跟着哥哥上战场，结果不到两年便英年早逝，他娘生产完一直身体不好，伤心过度没多久便病逝了，只留下他一个一岁半的独苗苗，成了老太爷最疼爱的小孙子。
予安予安，唐老太爷也不指望着他有什么大出息，尤其不能像他爹一样逞少年英雄，一辈子平安喜乐就好。
唐予安也的确不负众望安安分分长到了二十岁，除了胆子小了点、性子骄纵了点没什么毛病。
如今却碰上了这种撞鬼的邪事！
唐振气得赏了那几个煽风点火的小惹事精每人十棍子，才去通知了老太爷，果然又挨了一顿骂。
老太爷发家之前也是个不着边际的混混人儿，骂起儿子丝毫不带情面，唐振不敢应声，乖乖听着就是。
他心里也愁，这个侄子从小养在老太爷膝下，性子又娇惯，从小到大但凡有个好歹老太爷便把他叫来一顿数落，这回惹上这么一桩事，他就知道老太爷又要教训人了。
“别的我不管，予安从小没了爹，你这做大伯的看着他长大，也算是他半个爹，”唐老太爷骂够了，便开始心平气和的讲道理：“出了这样的事，你就没责任？”
唐振垂着头拢着手，一副乖乖听训的温顺模样，“儿子知错。”
唐老太爷撵着胡子道：“说说，你错哪了？”
唐振被亲爹骂得没脾气，认错信手拈来：“一错，不该忙于生意疏忽了予安；二错，不该放任家中小辈随意胡来，疏于管教；三错，不该……”
唐老太爷听得眼睛一瞪，“行了行了，知错就去弥补，别在这儿打扰我清净了！”
唐振心下一喜，躬身行礼道：“儿子告退。”
这便唐振苦大仇深，那边唐念睡得也不安稳。冷天夜里本就阴凉，又在鬼堆里待了半宿，身子反应过来便后知后觉地开始发起热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