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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L]谢相 完结+番外 (若花辞树)


  谢漪哪里知晓,她疼得昏昏沉沉,这时方好一些,医官用药倒是向她禀过药方,只是她全然不曾听入耳。但闻她询问,谢漪仍是道“用上了,有两味药还派了大用场。”
  刘藻轻轻道“那便好。”
  身上的伤疼得不得入眠,可不知为何,与刘藻说了几句话后,不知是药性上来,抑或她在使她安心,困意竟漫了上来,渐渐淹没了疼痛,谢漪努力强撑,许久不曾与刘藻这般相处,她想多看看她。
  “我看过药方,医官往其中添了一味安眠的药材,说是助你入眠,减轻痛意,你困不困?”刘藻的声音落入谢漪耳中,有些模糊起来。
  谢漪道“尚可。”
  刘藻还未发觉谢漪已在半梦半醒之间,担忧问道“可是疼得睡不着?”
  谢漪摇了摇头,刘藻还欲言,谢漪抓住了她的手,刘藻微怔,闻得谢漪道“萌萌,我也害怕。”她的声音渐渐轻下去,“我也心急,我亦在等。”
  她方话尽,便沉沉地睡了过去。睡前握住了刘藻的手,睡着了,也抓着她的手指,不曾松开。
  刘藻便坐了起来,看着她的手,想着她方才三句简短微弱的话语,怔怔的,似干涸了一冬的河床,从地底渗出温润的清水,没过她的心田,有久旱逢甘霖的欣喜,也有酸酸麻麻的难受。
  我也害怕。我也心急。我亦在等。我与你是一样的。
  刘藻这时方意识到,半年疏离于谢相而言,有多煎熬。她还在坚定地等,等她们能不惧人言,并肩携手的那一日,而她却展现出生疏退却的姿态。那时谢相该多无措。
  可她却从无一句责备,忍受着她的冷漠。时常来寻她,试图使她知晓,从始至终,她都未走开。可她却陷于自怨自艾,时刻纠结于她们间的距离。
  她往日总觉得,她们差上十来岁,也没什么,她不惧年华老去,甚至还想过上数年,岁月在谢相身上留下的痕迹,必然使她更为动人。可她却极少想到,她们间的差距,谢相的坚定果敢,她的幼稚肤浅,使得谢相多么疲惫。
  刘藻守了谢漪一夜,趁夜而来,不等天亮便离去。她走时谢漪还未醒,守夜的小医女也睡得极沉,毫无动静。刘藻踏着凌晨的星辰,回到帐中,胡敖急忙赶上来,道“陛下可回来了。”
  丞相帐前的守卫,是他奉命支开的,都支了一夜了,再过一刻钟便是换班的时候,那时可就再也遮掩不下去了。
  刘藻到床上躺下,困意全无。与去前相较,她的心无比地坚定起来。
  谢相也在等,她不能使她空等。
  待谢漪醒来,榻前自然无人。她是被伤口疼醒的,睁眼之时,天还未亮透。医女捧了朝食进来,见丞相望着榻前,上前道“丞相,当进些吃食了。”
  谢漪收回目光,欲起身坐起,一使劲便挣到了伤口,剧痛侵袭而来,谢漪险些痛呼出声。她拧紧了眉,等那一阵痛意缓过去,医女也忙搁下碗盏上前,扶着她坐起身,倚靠在迎枕上。
  她着实没什么胃口,然而总不能一直让腹中空着,便勉强咽下半碗粟米。用过朝食,谢文来了,正好侍奉她用药。药还未饮尽,刘藻领着太医令入帐来。
  谢文忙放下药碗,起身行礼,谢漪也道了一声见过陛下。
  刘藻看了药碗一眼,其中还剩了半碗,便道“先侍候丞相用药。”
  谢文道了声诺,复又端起药碗。
  胡敖取了一张坐榻来,置于榻前三步之遥处,刘藻坐下了,静待谢漪将药服下。
  一时间,帐中虽人多,却不闻分毫声响。至药尽,刘藻抬了抬下颔,太医令见此,趋步上前,为谢漪诊脉,又探看了伤处。
  刘藻看得心焦,待他诊断毕,欲问,却被谢文抢了先“君侯伤势如何?”
  太医令先朝皇帝与丞相施了一礼,而后回道“幸而未伤及腑脏,故未动摇根本。”
  此言一出,谢漪还未如何,刘藻便大松了口气,问道“仔细些说。”
  太医令道了声诺,继续道“只是丞相上回的伤,虽痊愈,但究竟伤到了骨头,成了隐患,今番复又伤骨,愈合起来难免吃力,恐有遗症。”
  谢文一急,正欲开口,刘藻已坐直了身,问道“什么遗症?”
  “不可持重物,天况转阴会作痛,冬日更是不能冻着,受不得分毫寒冷,更不可多行走……”太医令仔仔细细地罗列。
  刘藻每听一句,面色便阴上一层。谢漪觑她容色,待太医令语尽,坦然笑道“人一老迈,难免有这样那样的痼疾,我也不过是早了几年,不值得费心。”
  刘藻看了看她,又望向太医令,道“卿寻几名医官,一同照料丞相伤情,今后便常驻相府,不论何人来请,都不必理会,只需照顾好丞相即可。”
  谢文大感震惊,太医令是太医署中医术最高明的医者,且还统领着众多医官,他都到相府住下了,那宫中需医者时,用谁?总不至于让皇帝用次一等的。
  他忙望向谢漪,欲寻指示。姑母眉目平静,只是看着陛下,瞧不出什么暗示,他略一思索,正要出言婉拒,便见皇帝正对着姑母,郑重道“朕,与大汉皆离不得丞相,恳请丞相,千万保重。”
  她正对着丞相,又是跪坐,一手按在悬在腰间的剑柄上,一手端正置于身前,那身姿态,近乎庄严。
  谢漪微微倾身,恭敬道“臣不负陛下,不负大汉。”
  皇帝深深地凝视她,面容说不上是欣慰还是忧虑。
  刘藻又坐了一会儿,便起身离去,将分寸克制在君臣之间,上心却不黏腻。谢漪看着她离去的背影,轻轻地叹了口气。
  少年人如身披彩翼的凤凰,生于烈火,长于长空,好华彩,好光明,好嘹亮的歌,好锋利的剑,厌恶一切阴霾与藏匿,若爱一人,必得光明正大,执手于人前,不惧人言,不知妥协。
  然而为她,刘藻学会蛰伏于阴暗的角落,且安于无边无际的等待。
  谢文侍奉过汤药出帐,却见皇帝仍在帐前。他不由惊讶,上前见礼。
  刘藻正望着远处。丞相坠马,不少将士皆在议论,羽林与细柳营俱是京中大军。军中郎官多出身侯门,与朝臣间的关系,盘根错节,丞相坠马,疑云重重,他们自是少不得四下打听。
  唯有一处军容齐整,纪律严明的,是边军。
  刘藻正是在看他们,闻得身旁响动,她转过头来,淡淡一瞥,道“汝岁数已老大,竟还依靠姑母度日?”
  谢文与其余几名从兄弟是一直留在相府的,或进学,或入仕,依靠着相府度日。其时宗族之间,无不守望相助,依靠长辈提携,乃是应有之义。然而皇帝这一说起,却使谢文羞红了脸。
  依靠姑母度日,而无分毫建树,确实有失男儿气概。
  他二人年岁相仿,前几年还差不了多少,如今在刘藻面前,谢文尚且心计浅薄,刘藻瞧上去倒像是他的长辈一般,见他脸面涨得通红,笑了一下,又将目光落到边军身上,道“你志在军中,却裹足于长安,纵有什么才能也不得施展。”
  谢文顺着她的目光一看,惊喜道“陛下!”
  “接下去数年是建功疆场的好时节,你去准备准备。”
  谢文抱拳,高声道“诺!”满面喜色地退下了。
  刘藻看着他走远,回头望了眼帐门,举步而去。


第106章
  出了这样的事,行猎自是中止。刘藻率朝臣,回到未央宫中,格外厚赐了边军,也嘉赏了羽林与细柳营。
  虽皆有赐,却有分别,大臣们见皇帝对边军青眼相待,猜测陛下欲用兵边境,各自都有了些打算。
  刘藻派人追查丞相坠马一事,将与之相关的官员里里外外都查了个遍,最后查出,是烈马染恙,连日无食欲,因是大宛进贡的宝马,马监恐上禀受罚,且又仅是小恙,无食欲而已,并无其他病症,便瞒了下来。
  刘藻看了底下禀上的结果,气得将那马监与一干官员全部夺官下狱,下诏将马监斩首,其余官员皆流放。这罚得可谓极重,有大臣欲求情,刘藻怒道“这是出了事,败露了,焉知其平日无懈怠渎职之时!”
  她如此恼怒,底下自也不敢再言。唯李闻愈加不悦,以为皇帝是恼恨丞相受伤,故而不止杀马监,还将大大小小的官员全部驱逐以泄愤。不想隔日,在府中卧床养伤的丞相毫不避嫌,连夜写了道奏疏呈上,举荐一名堪比伯乐的相马人。
  皇帝当场便准奏,令人立即将人请入京来,委以重任,并令人举荐官员,填补空缺。
  李闻这时才看明白,与其说陛下在泄愤,不如说她是趁机在驱逐尸位素餐之辈,招纳堪用的贤士。匈奴是马上民族,对其用兵,马是重中之重,自然不能轻忽。马监连贡马都敢轻慢,而底下吏员无一人上告,可见那一窝子里里外外都连成了一线,已是烂透了。与其整顿,不如上上下下统统换了。
  谢相懂她的用意,连夜拟了奏疏呈上来。且看她当场便能举荐出贤士,便知她早与陛下想到一处去,在这上头下功夫了。单这与陛下的默契,朝中便无一人可及。
  李闻也不得不服气。心下好生遗憾,丞相为朝廷,当真尽心尽力,对陛下也无半点不用心,倘若她们仅是君臣,自然是一段佳话,可偏偏却又生出一段孽情来。当真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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