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儿,他匆匆回来了,抓了几架上的大氅给容玉包紧了,低声道:“不好,有贼人劫船,这儿目标大,咱们去别的仓房躲躲。”
容玉一惊,心思,这船队自有竖着官船的朝帜,便是一般海盗见了也要退避三舍的,眼下这般怕是专门针对性的。
他不敢耽搁,立即穿了鞋子,紧紧跟在宋俨明身后。
等开了门,喧嚣更大了,时不时有打斗的声音传来,间或有惨叫声传来。
容玉心下惴惴,只觉得情况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差。
宋俨明眉头紧皱,他想到什么,快速回到房内,将容玉的面皮带上后便拉着他的手往偏处的仓房走去。
一路上喊打喊杀的声音此起彼伏,隐隐有血腥味传来,死亡的气息令人心生恐惧。
宋俨明匆匆拉着他下了好几层的仓房,直到进了一间满是木炭的房间里,
他快速为他戴上面皮,又不放心,从旁边抓了把碳黑来,将容玉的面颈抹得脏兮兮的,然后搬来了几个沉重的箱子,打开其中一个,一把抱起了容玉,将他放在里面,容玉心间慌乱,不肯任他将箱子阖上,
“你呢?”
宋俨明摸了摸他的脸,安慰道:
“这儿一时半会儿贼人找不到,你先在这躲着,我去外面看看,无论如何,你千万不可出声,直到我回来,知道么?”
容玉知道自己跟着更是不好,他只咬咬牙,抓着宋俨明的手,
“好,你务必小心再小心。”
宋俨明点点头,准备给他阖上盖子,那一瞬间,容玉连忙抓住他的手,
“我等你……哥哥。”
宋俨明喉结动了动,郑重点点头,
“好。”
第64章 破贼
当下不再耽搁,宋俨明将盖子阖上,推到最里面,四处观察了片刻,又搬来周围装有杂物的箱子随意堆摞在一起,此处乃堆放柴炭杂物的仓房,平日里少有人来,里面脏污杂乱,贼人若是求财,决计不会想到这儿,若是伤人,一时半会儿也翻不到这儿。
宋俨明紧了紧手上的剑,又看着一眼角落里的箱子,深深吸了一口气,便持着剑往上走去。
如今形势复杂,宋俨明不知对方究竟是海盗还是别的,但既是对方敢劫官船,此次想必不会那般容易了事的,心间不由蒙上了一层阴影。
待悄悄潜上甲板,往客仓望去,目中所及已沦为人间炼狱,浓重的血腥味弥漫在空气中,火光四起,一片可怖,唯一庆幸的是四条属船多为航运物资所用,人员不多,贼人倒是没有往那边去,只流窜在主船这边作祟。
乌云渐聚,雷声隆隆。
宋俨明咬着牙,立刻往甲板上冲去,还未穿过行道,便听见一阵惨叫从尽头处传来,宋俨明看见他带来的侍卫正浑身浴血与一个黑衣人缠斗,他背上被砍了一刀,正汩汩流血,他已力竭,加之伤势太重,渐渐招架不住。
就在黑衣人一刀便要砍在他头上的时候,一阵劲风袭来,大刀瞬间被震开,黑衣人一时不备,怔忡之际,宋俨明已是寻了机会,一剑刺穿了他的喉咙。
黑衣人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喉头发出了奇怪的咕噜声,血污顿时涌上来,旋即倒头栽了下去。
收回剑,宋俨明忙将倒伏在地上的侍卫扶起,
“还行么?”
那侍卫却是没有直接回答他的话,只艰难地一个字一个字吐出来,
“大人……是……是交趾国的人……”
宋俨明心里一惊,听见那侍卫断断续续道:
“卑职……卑职听得懂交趾俚语……这些人定是交趾国人……”
他从血糊糊的身上摸出一块令牌,递交给宋俨明,
“……这……这是从卑职从一个贼人身上搜寻的……”
宋俨明接过一看,是一块虎头令牌,这令牌黄铜所制,上面刻有飞鱼入云的图样,交趾国以神鱼为尊,皇室用物皆用三尾鱼纹以表示尊崇,宋俨明立刻认出来了。
御龙卫?
这是交趾国御龙卫专用的令牌,御龙卫不隶属任何机构,仅听命于皇室。
宋俨明不由得捏紧了那遍布血污的令牌,眉眼沉重。
那侍卫再也支撑不住,只秉着最后一口气道:
“大人……交趾……要反了……”
宋俨明将令牌揣入怀中,低声安慰他:“先别说话,我带你去底库。”
然话音未落,那侍卫喉咙里只发出了一声短促的呜咽声,很快,他身子一软,从宋俨明手上瘫软下去。宋俨明忙用手一探他脖颈,已无任何生息。
他面色黑冷,伸手将那侍卫犹自睁着的眼睛合上,放下了他,往甲板上走去。
又有两个侍卫相互搀扶着往这边来了,看见到宋俨明,二人不由激动,双双迎上来,
“大人快走!贼人已经杀过来了。”
宋俨明喉结动了动,“对方多少人?”
“不……不清楚……”
“使船上的官兵们呢?我方将士竟如此不堪一击么?”
“回大人,此番贼人连夜突袭,许多将士还没回神过来,便已经……便已经……”声音哽咽,似乎难以继续。
另一个面有愧色道:“这贼人趁无月色攻来,又特地挑这等深夜时辰,大伙儿猝不及防……”
宋俨明扬手止住了他的话,只吩咐道,“吹鸣镝!务必不让贼人分头击破。”
时下,大风四起,空中开始有豆大的雨滴下来,转瞬间,雨势愈大,整个世界开始陷入混乱。在一片混沌中,鸣镝声四起,宋俨明提剑,迎风而立,观测周遭形势。
很快,便有不少残余将士往甲板上靠来,片刻功夫,便五六十人集中在甲板。
宋俨明扫了一眼:“王启可在!”
“大人,统领已经……已经遭到贼人暗算。”
宋俨明又道:“副统领可在?”
没有人回答,宋俨明心里一凛,知道几个统帅估计已经遇难,但他依旧沉着气,
“参领可有?”
一兵士站了出来,
“卑职在!”
“你叫什么?”
“大人,我叫何大勇。”
“好,何参领,你领三十人小队顺左路攻下,务必不要分散,”
宋俨明朗声吩咐:“其余人等随我来!”
一记闪电,伴随着隆隆雷声,整条大船被照亮了,宋俨明面上一片肃杀,声音穿破雷声而至。
“我天*朝上国岂容宵小来犯!”
船上的兵力已经折损大半,在这茫茫大洋上已没有任何退路可言,剩余的将士们原本心生绝望,但见宋俨明这般,心下自是稍定,更有破釜沉舟的孤勇之气油然而生。
“进!尚可拼个出路,退!便死无葬身之地!我北安儿郎们!此番你我性命皆掌握在自己手中!京中父母妻儿还在等着你们!”
“杀!”
喊杀声四起!与天地雷声共鸣!
剩余的兵力兵分两路,向船舱冲杀下去。
将士们一转颓势,拼劲全力杀贼!
宋俨明浑身血腥,他将剑从一个贼人心口拔了出来,心念一动,立刻搜了他的身,果然,从他身上搜出方才那一块一模一样的令牌,宋俨明只略略一摸,便丢在贼人身上。
大雨已经压得看不清远处,也不知道舱底是个什么情况,宋俨明摸了一把脸,心下焦急,又见何大勇从远处匆匆而来,他面上血污遍布,但声带喜色,
“侯爷!贼人已退大半!”
“好!”宋俨明收了剑,“你带人前去肃清,务必小心!”
话音刚落,便听得巨大的一声爆炸声音,宋俨明心里咯噔一声。
随后更是接连几声的爆破,整条官船都在震动,甲板开始发出尖利的吱声。
有侍卫匆匆上来,“侯爷,大事不好,贼人奸滑,见势不妙将船舱给炸了,这船便要沉了!”
宋俨明心间大乱!他匆匆吩咐何大勇,
“快放小船!务必尽数撤离!”
何大勇虽是小小参领,但经此历练,却也没有过多慌乱,他有条不紊一一吩咐了下去,正待请示宋俨明,对方已经朝着舱底奔去,何大勇以为他去拿紧要物事,不由得阻拦道:
“侯爷,来不及了!咱们得撤了!”
“你们不用管本侯,自行前去,何参领,撤退一事交由你全权负责了!”
何大勇借着火光瞧见了宋俨明面上的焦急忧惶,他心间震惊,即便方才那般绝路,也没有让这位丹阳侯爷变色,这会儿虽是危急,却尚有退路,最多就是保不住主船,然四条属船尚还完好,只要放了小船下去,便是生机,自不用担心。
他全然不知道宋俨明心中所思。
还没来得及回话,宋俨明已经往底仓方向冲了去。
大雨泼天盖地。
何大勇指挥众人将甲板上的数艘小船放入海中,一个个顺着麻绳依次入船。
等众人差不多撤离,雨势减缓,何大勇抹了一把脸,看见主船已有大半浸没在水中,他目光四处搜寻,却怎么也没有看见宋俨明的身影,心间焦急,但再不跳下船,便来不及了,他咬咬牙,抓了绳索,纵身跳入船中。
***
早在听到那几声爆破声之时,容玉心间已经觉得不好,等耳边听闻哗哗的进水声,不安的感觉愈盛,便不再犹豫,当下欲将木箱的盖子顶开,可宋俨明离去之时生怕他被贼人找到,在装有他的箱子上摞了好几个装有杂物的箱子,容玉咬着牙,便是拼尽了全力,也无法让箱盖移动分毫,这木箱并非全封闭,愈来愈大的水声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