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俨明并没有回应宋逸舟的话,只看了看容玉,淡淡道:“你跟我出来。”
容玉一愣,一脸的懵逼,内心OS:“你找你俩弟弟便好了,我只是吃瓜路人啊。”
宋逸舟已经站了起来了,他拦住了容玉,脸上的笑意去了,
“大哥,任何事情都跟他无关,找我便好了。”
容玉见状不妙,本想装傻充愣躲在宋逸舟身后,然他眼珠子一转,想起了刚好有一件事要求宋俨明,本来一直苦恼怎么开口呢,今次不是机会来了?
当下极其乖巧地推开了宋逸舟拦着的手,面上笑嘻嘻的,
“拦着作甚么,侯爷又不会把我吃了的,是吧。”
他朝着宋俨明卑颜献媚地:“侯爷,咱们请吧。”
第38章 通行文书
容玉是想在宋俨明那里搞到一份通行文书的。
北安朝的户籍制度极其严苛,若没有通行文书,几乎不可能从一个地区去另一个地区的,他前日去的临近的衢州海岸线,还花了大笔的银钱贿赂通行尉官,虽然那一趟花的钱有所值,但若是次次出城都要花这么多钱,自然不是长远之计。
归根于这严苛的户籍制度,地区之间人员流动缓慢,加上商贸式微,所以一个地区的物质都相对固定,只有一些名声在外的特产才会被外地人所知,比如荔枝。但更多的物资——比如今日大快朵颐的牡蛎,即便是宋逸舟这种浪荡江湖的人士都是陌生的。
容玉空有许多心仪的美食菜谱,但部分苦于找不到完备的食材而往往停留在计划之中,所以容玉想找宋俨明给他弄一份通行文书,自此,天高海阔,他想去哪里都行。
容玉心有所求,面上便更是殷勤了些,几乎是点头哈腰地将宋俨明带到了二楼的最好的包间,又让伙计送了热茶上来。
宋俨明这是第一次光顾他的玉香楼,说实话,他没有料想到对方可以做到这样的程度,一条人口不算多的小巷子看过去,只有他这处的最热闹,排队等吃饭的人里三层外三层将铺面围得水泄不通。
宋俨明心间几分感慨,好像这小子就是有这样的本事,他穷途末路的时候都能死皮赖脸地赖出一条活路来,更何况如今。
今日,宋俨明本是来找容玉问些话的,却无意间看见宋逸舟与容玉打闹的画面,他虽知自己的二弟自小江湖气,不拘小节,而那小子更是百无禁忌,可那画面落在眼里,心里怎么的都不是滋味。
但愿仅是自己多想。
宋俨明将心里的那些杂念摈除,坐了下来,容玉已经往他茶盏里斟了八分满的茶水,脸都笑成了花,
“这是我自己画的款式让窑子的师傅烧的,不轻易给别人用的呢。”
宋俨明注意到这杯盏的精巧,连同配套的茶壶放在一起,如同一朵寒冬腊梅,颇有一番意趣。
他早看出来了这小子的无事献殷勤,松松抿了口茶,“说吧,什么事求本侯?”
容玉啧了一声,挥了挥手,带着几分微嗔,“侯爷你说的什么呀怎地听不懂,我就是看着侯爷难得来一次,这不是心里开心么?”
有事便一叠声侯爷侯爷的叫,无事便直呼名讳,宋俨明还不懂他?
然他眼里并无什么苛责之意,反而还有几丝淡淡的打笑之意,只挑了挑眉,“不是说真小人么?怎么今日也一番伪君子的作态?”
容玉抓了抓耳朵,打着哈哈,“有么,呵呵呵。”
他想了想,好像自己在这人面前确实都一副小人嘴脸,当下便将心里打算求他办的事搁置一边,毕竟他还不知道对方找自己何意呢?他倒了茶水,靠着宋俨明坐了下来,
“侯爷找我作甚么?”
宋俨明看了他一眼,自打上次深夜跟他同乘一辆马车回府之后,这还是第一次见他,原本疲惫青白的面上已经恢复了神采,水汪汪的黑葡萄似的眼珠子叽里咕噜地灵动转着。宋俨明便知他最近过得大抵是不赖,他喝了口茶,似是随口问他,
“忙得过来么?”
容玉乖巧地立刻答了,“最忙的时候已经过去啦,咱那些徒儿个个得力,总算不用我四脚朝天地忙乎了!”
“既是不忙,那怎地都不回府?你还想得起自己是平阳侯府的人么?”
宋俨明语调似乎责备一般,
容玉心里暗想,外面的世界不香么?非得回那座处处规矩的大宅院。
正待搜刮肚肠回他话,又听得宋俨明道:
“本候知道你性子野,不喜在侯府里各般规矩约束着,但你到底还是侯府里的人,不可能随你胡作非为,明日开始,你们仨人全部回府上进晚膳。”
容玉当即露出一个窒息的表情来,他连忙弃车保帅,
“要不然我这玉香楼不招待二爷三爷了,我将他俩赶回府里去陪你得了,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嘛不是。”
他嘿嘿一笑,凑近了他,“往后有他们俩在,你们兄友弟恭的,我在或者不在,有何干系?”
“有何干系?”宋俨明简直被他气笑了,“若不束着你一些,再过些时日,平阳侯府是什么地方你还能知道?”
容玉瞧着他严肃的脸心里便犯怂,当下眼珠子一转,计上心头,
“我可以回去,不过你也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宋俨明毫不犹豫拒绝了他,“这不是跟你商量,是必须,不谈条件。”
容玉皱起了眉头,宋俨明这般模样不由让他想到了曾经的那位严格的孤儿院院长,一样的自我约束,一样的约束他人。
他忍了气,“其实也不是什么条件,就您的一个举手之劳了,您行行好,帮我弄一份通行文书吧。”
“胡闹!”宋俨明当即冷了脸,“通行文书岂是随意颁布的?若人人都如同你这般,朝廷岂不是乱了套了!”
容玉接连几番在他这边碰壁,心里自然气恼,他连声好好好,一边点着头,他恨恨道,
“你不帮我搞一份文书来也行,我就找其他人!反正如今我有的是钱打点,两千两不行便三千两,三千两不行便五千两!我看看这北安朝的官员是不是一个个都如你宋俨明这样清廉!”
“你——”宋俨明被他气得不轻,他明白若是容玉出高价贿赂,自然有大把的官员犯着风险给他去颁这个文书,朝廷沉疴已久,并非一朝一夕便能根除。他与圣上正有心整顿这朝廷不良的风气,若对方撞在这风口上,岂能有他的好。
但见容玉已经怒气冲冲地往门外去了,宋俨明立刻上前一把将人给扯了回来,低声骂道:
“本觉得你聪明,怎么如此愚钝!”
宋俨明怒气未消,一时不察自己正紧紧握着那纤细的手腕,等意识到的时候,宋俨明微微一怔,当下将他手放了,
面色愈发沉了下来。
“你若作死,谁也拦不得,别怪本候没有事先提醒你!”
容玉气恼,“人非草木,怎能一辈子窝在一处地方压抑着,这户籍制度就是拿来虐待人的。”
宋俨明冷声,“如今世道不好,若户籍再不严苛些,待到流民作乱,这天下还能安好了,你还能安心开这个玉香楼?”
容玉不服:“可我这样的良民连个京城都出不去,与以前关在侯府一比,只不过笼子加大了罢了。”
“良民?”宋俨明气笑了,“照你这等说法,即便给了你文书,这天下不也还是一个比京城大一点牢笼?”
“……”
容玉难得有语滞的时候。
一场辩论终于平息下来,容玉气呼呼坐在座位上,宋俨明离他不足一臂之远,半晌,只听得宋俨明低沉的嗓音传来,
“好好改改你这个性子!”
对方不知道是第几回说这样的话了。
容玉心间一滞,突然回想起来,自从自己穿书到了这个肉身之后,似乎一直都在以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姿态去跟所有人抗争,也许他潜意识里一直藏着一种对这种压抑封建的摈弃,或者一直是有着对自己这荒诞经历的怨愤——他好像从来都是长着刺的。
可明明他那么惜命,无论前世,还是这书中人生。
可那份破罐子破摔的姿态也是真的,那种挑衅的姿态也是真的。
容玉在这样的对峙中居然有几许心酸。
他抬起了头来,
“宋俨明,你许我的自由不能不算数?”
宋俨明轻轻叹了口气,“本侯还能如何给你自由?”
他的声音似远还近,“你这最没规矩最没体统的小人,整日向本侯讨什么自由,难道本侯给的还不够么?”
如今虽不比前朝主张的“存天理灭人欲”那般严苛,可一个后院守寡的小娘如何能走出侯府,如何能像眼前这个小子一般胡作非为,可他一一给了,甚至在内心愿意给的。
英明善断如宋俨明,难得有一丝恼自己的时候。
容玉垂下了双眸,知道宋俨明是不会给他弄这个文书的,已是失望至极,喃喃自语抱怨着,
“我拿文书不又是干什么犯法的事情,你瞧瞧,京城里连条鲑鱼都买不到,还好意思称自己为‘□□上国’!”
他站了起来,沮丧地往外面走去,却冷不丁被宋俨明叫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