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你醒了。”
容玉打了个哈欠,带着晨起的鼻音:“你们在干嘛?”
“正说着小娘什么时候醒呢!”郑嬷嬷笑道:“阿良这孩子考虑得周到,说小娘爱洁,昨日因伤势不曾沐浴,晨起定是要的,所以他一早去水房那边让人抬了热水过来,正在偏房沃着呢,刚好你就醒了。”
容玉面色一喜,语气里不由带了几分亮色:“真的么?”
当下速速去了偏房,推开门便看见里面一个半人高的木桶氤氲着暖和的白气,为着保温,还细心地用一个木盖盖着,在这样深秋的清晨看上去再诱人不过,旁边的井架上已经备好了干净的衣物。
容玉心间甚喜,立刻将门反锁,然后除了衣服,将一头乌发快速拿了簪子盘在头顶,跨入水里,那一瞬间,他不由得发出一声舒服的轻咛。
好舒服啊!
容玉惬意地划拉着水面,将那些花瓣拨来拨去,一双藕臂本就是白嫩纤细,在热水的润泽下,再映衬着那些嫣红的干花瓣,出水美玉也比不过。
纵然容玉已是见了多次,免不得还是为这一身的好皮囊而惊叹。
容玉闭上了眼睛。
这样好看的身子,他才不要被扔到乱葬岗,成为野狗秃鹫的食物呢。
再睁开眼睛的时候,里面已然有着一丝锐利的光芒,昨夜那些自伤自怜一下子殆尽,仿佛没有出现在他身上过。
沐浴完,容玉换了身干净的衣物,用干布将头发一点点擦干,这个时代没有吹风机自是麻烦,他又不能惊世骇俗地剃了一个寸头,好在他适应得挺快,已经可以很熟练地料理这一头乌黑柔软的长发了。
好容易等头发阴干,他束了发,将发簪别好,容玉看着铜镜中那个身姿纤细、面貌姣好的自己,握了握拳头,又恢复了那个有着澎湃斗志的容玉。
经由这一通折腾,已经快要接近午时,早已经误了早膳时分,郑嬷嬷正要拿了那些冷掉的早膳去热一热,却被容玉阻止了,他直接叫上了阿良,准备直接出发去跟徐昌宗见面。
阿良担心他的伤势,有心相劝,但容玉是心意已决。
轻伤不下火线,在原先的时代,遇到要紧的案子即便发着三十九度的高烧也一样杀到事务所,更何况现在肩膀上已没甚大碍,容玉在阿良面前活动了几圈胳膊,
“瞧瞧,一点儿事情都没有了,铺面要紧,咱们快些去吧,怕迟了。”
一路上,容玉把昨天跟徐昌宗之间的交易挑些紧要的说了,阿良知道徐昌宗是什么样的人,心间忧虑,不过看着容玉满脸的坚定,他只默默地跟在了容玉的身后。
然而很快容玉满脸的笑意便僵住了,他看到了背着双手站在府门台阶上的宋俨明,本以为对方也要准备上朝,可都这个时分了,对方依旧在府里,想来是休沐。
宋俨明今日穿着一件鸦青色的常服,身姿挺拔,自有一股说不出的尊贵气度。
容玉暗暗道,果真有凤子龙孙的基因,一件普普通通的衣服都能穿得雍容贵气,让人丝毫不敢小觑,他快速走去,正打算随便打个招呼然后溜掉的时候,但对方却朝着他走了过来。
“走吧。”宋俨明淡淡道。
容玉一时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不由回想昨日跟宋俨明的一番交流,在狼狈不堪的回忆中,他一点儿都没找到跟对方相约着干什么去的记忆。
“侯爷,您可真把我搞糊涂了。”
宋俨明见他一脸迷茫,嘴角略略一弯:“不是要赖着本候么,今日休沐,便陪你走一趟。”
容玉猛然瞪大了眼睛,这宋俨明到底在搞什么鬼?
他在宋俨明那一张平静的脸上试图想找出一丝对方的破绽,可瞧来瞧去,对方都不似开玩笑,他瞧了瞧左右,阿良早就远远地站在一边,不由低声道:
“宋俨明,你究竟在搞什么鬼?”
宋俨明没有回答,径直往府门外走了。
容玉犹疑不定,思来想去,只能跟着走了去,一出府门,石狮子那里已有一辆多人座的马车在候着了,显然宋俨明早有计划跟着他去了。
容玉突然明白过来,随即心里冷哼,什么陪他走一趟,还不是怕他跟徐昌宗真的有染,不过是跟过去威慑徐昌宗来着,毕竟老侯爷一世英明,有一个养外室的不光彩污点就够了,若是这外室在他死后又给他戴了顶有颜色的帽子,那可真叫他老人家九泉之下不安宁了。
——宋俨明这便宜儿子可当得够合格的。
容玉咬着牙,被当成水性杨花的空闺小娘一般防着,他自然心里有气,不过转念想想,这般也好,虽然他不怕徐昌宗真的敢将他如何,但若是有宋俨明去给他站台,那自然是再好不过。
容玉心间开明,追了上去,跟宋俨明齐头并进,面上乖巧地堆起笑容,眉眼娇笑:“侯爷待我真好呀。”
宋俨明只垂着眼看了他一眼,脚步不停。
马车很大,坐两人绰绰有余,宋俨明闭目养神,容玉无人聊天,只能有一眼没一眼地打量着宋俨明,
容玉见识过很多人,但从未见过宋俨明这样的,他仿佛一座的雪山,孤独尊贵地排开普罗大众,完全在他身上看不到什么人世间的**。
好像永远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他发着呆,却见宋俨明突然睁开了眼睛,二人视线猝然对上,容玉不由得一愣,咳了咳,正待别开了目光,但好像这样显得自己很心虚,当即嬉笑了下,
“侯爷怎么还没开始选人呀?这么俊俏,也不知便宜哪家的姑娘哟?”
宋俨明冷哂,又将眼睛给闭上了。
装!
容玉作了口型骂了他两句,百无聊赖之际,只能撩开了车窗的帘子,去看外面的烟火气。
马车哒哒哒地穿过熙熙攘攘的人流,很快便停在了张记糖水那里,容玉早已经先跳了下来,宋俨明随着他也下了马车。
张记的展柜大老远便看见了容玉,笑着迎了上来:“今儿哪里来的风,居然把公子吹来了!”
“还不是张记的这糖水,原不觉得什么,回去了却发现念得很,今儿得空赶紧过来了。”
展柜大乐,他又看向了宋俨明,心间微微一滞,皇城根下,他见过的达官贵人多了,可眼前人虽是穿着简单的衣物,但自有一股贵不可言的气度,叫人丝毫不能忽略他的存在。
“这位是?”
容玉一双眼睛瞧了瞧宋俨明,眼珠子转了转道:“这是我兄长。”
“哦哦哦,”展柜带着几分心知肚明,哪里还会不知趣再细问,只殷勤道:“今日我定给公子安排最好的座儿。”
容玉摆摆手,“展柜的不必,我约了人,想必对方已经到了。”
如此,展柜便不再多说,陪着一张脸垂手将容玉宋俨明引了进去。
等展柜的走远,容玉歪着头与宋俨明道:“你猜展柜的信不信咱俩是兄弟?”
刚才掌柜眼里的暧昧神色二人自然看清楚了,北安朝好男风,除了当今玄宗,前些朝多多少少都纳有男妃,普罗大众自更不足为奇。
原本容玉有些介意,但他更想知道宋俨明什么反应,结果宋俨明只是轻轻一哂,便往里面走去了。
容玉心里翻了个白眼,好像他现在越来越难惹这尊大神生气了。
不再理会他,目光扫了一圈一楼,没见到徐昌宗身影,他便走到了二楼。
等他发现坐在二楼窗边僵硬地坐着的徐昌宗的时候,容玉原本带着笑的脸不由得愣了一下。
宋逸舟怎么也来了?
只见宋逸舟大马金刀坐在椅上,一手握着剑,另一手抓着个杯子饮茶,看见容玉,他放下了杯子,目光不自然地别开,看见宋俨明时,他明显也惊讶了一下,只叫了声大哥。
宋俨明没有想到宋逸舟也在,但有外人在场,并不好质问他为何不去当差,只点了点头,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
而对面的徐昌宗本来已是战战兢兢地坐着,此刻看见宋俨明,一张惨白的脸更是血色全无。
容玉心间不由得恼怒,怎么一个个如临大敌般的生怕他给老侯爷戴绿帽子?
哼!来便来了,怕什么。
容玉心间敞亮,面上不动,只快步走了过去,给宋逸舟福了福身子,一副鹌鹑状,柔声道:“二爷安,您竟也来了?”
宋逸舟哪里见他这般模样,一下子愣在那里。
又见容玉走到徐昌宗身边,眼波柔软,似是弱柳扶风地福着身子:
“徐大官人见谅,我本自己来,可侯爷跟二爷嫌我是个没见识的,生怕被骗了银两去,我都说了,徐大官人不是那等骗人钱财之人,可这二位爷却是怎么的都不放心,便跟着来了,只望大官人不要介怀。”
宋逸舟差点就将嘴里的茶给喷出来,这,这人还是那痞赖小子么?而宋俨明早已见惯了容玉这样扭捏作态的时候,心间好笑,只瞧着容玉矫揉造作。
徐昌宗心里叫苦:我的乖乖,你这般单纯良善,自是以为这宋家兄弟怕你被骗钱,岂知他们虎视眈眈来给我下马威来了!
面上却是尴尬地笑了笑:“哪……哪里会,宋侯跟宋都督这般自是人之常情,小可不……不会介怀。”